緬甸“漂流者”礦泉水在國內預售的火爆還沒完全平息，漢正街的清晨已經在熱干面與豆漿油條的香氣中甦醒。雷宜雨穿著件洗得有點發白的老式工裝夾克，像往常一樣，溜達著鑽進巷子口那家掛著“長江付•民生示範點”藍色小牌子的李老頭熱干面攤。
“小雷老板，還是老規矩？”李老頭眼楮笑成了縫，麻利地抓面、燙水、淋醬、撒蔥花蘿卜丁，動作一氣呵成。他如今可是這片的“掃碼之星”，攤位上那台貼著長江集團標簽的老式掃碼槍，記錄下了這座城市最真實的早餐脈搏。
“嗯，多加一勺辣子。”雷宜雨點頭，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攤位上方的簡易電子屏，上面跳動著長江付今日的實時交易額排名。幾個排在後面的早點鋪名一閃而過，他瞳孔微微縮了一下，極快地記在心里。這些數據，在旁人眼里就是碗面錢流水，在他腦海中，卻像一串串精準跳動的經濟神經末梢，連接著龐雜如深淵的全球金融市場。
幾米外，徐漢卿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正蹲在路邊一個不起眼的設備箱前鼓搗著什麼，旁邊散落著幾個印著“武鋼特殊廢渣研究院”的塑料試劑瓶。他抬頭看見雷宜雨，揮了揮手算打招呼︰“雷總，早啊。您要的民用高精度感應模組改良版弄好了，抗干擾能力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丟在路邊攤風吹日曬半年都不帶壞的。”他指了指設備箱。
雷宜雨走過去，拍了拍徐漢卿的肩膀︰“漢卿，你總能在犄角旮旯里搞出好東西。這批東西裝到所有簽約早餐點上去，數據…要更細。”他拿起一個改良版的感應模組掂量著，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得 ，您放心！”徐漢卿咧嘴一笑，露出被焊接弧光燻得有點發黃的牙。
就在雷宜雨剛把第一口裹滿芝麻醬的堿水面送進嘴里，甦采薇的車無聲地滑到路邊。她推開車門下來，米色的風衣襯得人干練清爽，手里捏著份剛打印出來、還帶著墨粉微熱的薄薄幾張紙，臉色卻異常凝重，快步走到雷宜雨身邊。
“宜雨，”她聲音壓得很低，遞上那幾張紙，“數據出來了，‘熱干面指數’的日活和平均客單價，連續三周出現規律性下滑……而且是同步的，不止江城。”
雷宜雨嚼面的動作頓都沒頓，把碗遞給旁邊的瘦猴兒︰“拿著，幫我看會兒。”他接過報告，眼珠子飛快地掃著上面的數字和圖表，眉頭紋路都沒動一下。幾秒鐘後，他眼神銳利地捕捉到甦采薇用紅筆圈出的一個不起眼關聯項——東北地區某品牌調和油在漢正街小糧油批發點的進貨頻率出現了短期小高峰。
“猴兒，”雷宜雨頭也不抬，“查這批油最近的流向，終端用到哪里去了？”
瘦猴兒叼著根沒點燃的煙，聞言把手機往兜里一揣︰“東北來的大豆油？行，宜雨哥，給我兩小時。”身影一晃就消失在清晨擁擠的人流里。
甦采薇看著雷宜雨，低聲道︰“你懷疑豆粕飼料？”
雷宜雨把報告遞還給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不是懷疑。采薇，把所有關聯數據接進來——飼料廠的出廠量、養殖場的短期育肥記錄、還有…海關大豆進口到岸倉單的掃描數據。用我們的模型，線性外推，按最低需求算。”
“我們”的模型，指的是那套被甦采薇打磨得如同精密手術刀的風控“天眼”系統，它早已不局限于金融支付，而是深入滲透了民生的毛細血管。甦采薇眼神微閃，立刻明白了雷宜雨的意圖︰“你想外推未來的大豆供需缺口？”這是要把“熱干面指數”外延成一個恐怖的宏觀預測器！
“對。把外推結果發給我。”雷宜雨說完，拿起自己的那碗面，稀里呼嚕地幾口扒拉完，仿佛剛才只是決定了今天下午去哪看場電影。
辦公室里，巨大的顯示屏上不再是長江付那喜慶的藍色數據流，而是一條條冰冷的國際期貨k線圖、堆積如山的海關原始單據掃描件、以及密密麻麻的畜牧場出欄記錄。空氣像是凝固了。瘦猴兒帶來的消息證實了猜測︰那批油大量被用于替代豆粕混合飼料，原因是最近采購的新豆粕價格有點“咬手”。
甦采薇敲下回車鍵，屏幕上瞬間亮起刺眼的紅色箭頭！一個清晰、殘酷，甚至被系統反復校驗過的結論呈現出來︰未來三個月，因多種因素疊加包含那批低價油對豆粕市場的短期沖擊帶來的假性供給充足信號，以及國際貨運潛在風險），國際大豆期貨價格將出現一個極其陡峭的下行拐點！下行幅度遠超市場普遍預期！
“漂亮！”雷宜雨盯著那個紅色箭頭，眼中沒有絲毫意外，只有獵人看到獵物落入陷阱的平靜。這種由底層真實消費末端觸發連鎖反應，進而刺穿看似堅不可摧的大宗商品期貨邏輯的能力，正是他獨一無二的武器——一種基于海量真實數據形成的近乎“未來之眼”的洞察力。
“老魏！”雷宜雨抓起紅色保密電話，“準備所有離岸賬戶，目標，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bot）大豆期貨主力合約。最高比例杠桿！”他的指令清晰得像投進湖面的石子，每一道都泛起精準的漣漪。
電話那頭傳來魏軍沉穩的聲音︰“明白，雷總。方案已啟動，所有彈藥已上膛。”無需多問，軍人只執行命令。
接下來的幾天，長江集團那龐大而隱秘的金融觸手，通過精妙設計的一系列特殊通道借鑒了當年處理武鋼爛賬時的經驗及部分在岸離岸聯動的設計，這些方式在當時雖有些灰色地帶卻也並非個案），悄然在cbot市場上布下了一張看不見的巨網。雷宜雨就像那個站在江邊甩桿的釣者，而魚竿上掛著的誘餌，就是那碗看似微不足道、卻蘊含著民生真諦的熱干面。
風暴毫無懸念地降臨。
國際大豆市場突然風雲突變，期貨價格毫無征兆地開始高台跳水，速度之快、幅度之深，讓所有依靠歷史經驗囤貨居奇的大玩家措手不及。當價格一路跌破幾個關鍵心理支撐位時，恐慌性拋售如雪崩般涌來。而雷宜雨的空單，像精準定位的狙擊子彈，每一發都打在利潤最豐厚的節點上。
結算日。最終確認的數字出爐︰雷宜雨通過一系列復雜操作，在國際大豆期貨上實現淨盈利——十八億美元！
老吳咧著嘴沖進辦公室，手里捧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廢料堆里扒拉出來的鐵皮餅干盒，里面塞滿了打印出來的結算單︰“小雷老板！十八億！美子！真他娘的……炸了！炸了啊！”激動得胡子都在抖。
瘦猴兒倚在門框上嘿嘿直樂︰“宜雨哥，這下那幫華爾街的狼崽子怕是要嚼爛好幾根雪茄了。”臉上全是與有榮焉的得意。
徐漢卿則在角落里，對著結算單上那串天文數字直嘬牙花子︰“乖乖，這夠買多少噸鈦合金棒子啊……”
甦采薇臉上也難掩振奮，但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財富的“核爆”帶來的沖擊波，不僅震動了華爾街，也直沖京城。
三天後。商務部，一間嚴肅得令人窒息的會議室。
幾名穿著筆挺西裝的官員面色凝重地坐在長桌一端，氣氛壓抑。桌上攤開的正是長江集團在芝加哥一系列可疑賬戶的部分交易記錄顯然是通過外匯監管渠道獲得的）。為首的一位司長語氣帶著明顯的質問︰“雷總，這筆天文數字的境外期貨收益，解釋一下吧？資金來源？操作主體？是否有利用政策套利空間？”
“民生保障指數動態模型。”雷宜雨只說了這八個字，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根本沒看桌上的“證據”，而是看向身後抱著一個巨大檔案袋的甦采薇。
甦采薇會意，從檔案袋里抽出比字典還厚的、裝訂成冊的報告——這不是電子文件，而是實實在在的打印件。她將報告推到長桌中央，上面每一頁都密密麻麻排滿了數字、圖表，最終導向那個核心的預測模型，而模型的原始觸發數據索引，赫然標記著來自“漢正街李記熱干面攤”、“江城路王記豆漿鋪”……等三萬七千六百二十一張民生終端交易單據的掃描件！這些單據上清晰地記錄著時間、金額，甚至掃碼槍的序列號這序列號在長江付系統里能關聯到對應的感應模組，證明數據源頭真實可靠）。
會議室瞬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
質疑的司長愣住了，旁邊的官員湊近報告，看著那匪夷所思又邏輯縝密的原始數據鏈條，以及由海量民生數據層層推導穿透期貨市場的模型架構，眼神從質疑變成了純粹的驚愕。
“我們所有的判斷和操作，基于這套完全公開透明的‘民生保障指數動態模型’。”雷宜雨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我們預判的是真實民生需求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風險。做空，不是為了囤積居奇炒高糧價牟利，恰恰相反，這十八億美元，恰恰證明了我們利用市場工具提前釋放風險和資金蓄水的能力！我們的操作，最終指向的是——中國糧食安全的冗余儲備能力與價格穩定器！”
他擲地有聲︰“模型的核心，是國家統計局已經續約、並為之付錢的‘市井經濟雷達’的一部分！這錢，就在長江付的營收賬戶上躺著，要不要給各位看看繳稅記錄和統計局打款憑證？”
長久的死寂。
那名司長臉上的嚴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震撼。他從報告上抬起頭，再次看向雷宜雨，目光已經完全變了︰“雷總…這份模型報告，可以留給我們仔細研究嗎？”
“當然，這是為國家服務的工具。”雷宜雨干脆利落。
半個月後。
一封帶有官方紅頭的正式信函送到了長江集團總部。信封上的落款是“國家糧食安全戰略專家顧問委員會”。
瘦猴兒在電梯里就拆開看了，然後舉著信紙一路嗷嗷叫地沖進雷宜雨的辦公室︰“宜雨哥！聘書！糧食安全顧問！國家級的！”
辦公室瞬間一片歡騰。連向來穩重的徐漢卿都沖過去搶著看那薄薄一紙卻重逾千斤的聘書。
雷宜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生機勃勃、由無數碗“熱干面”支撐起來的城市。窗玻璃上倒映出他平靜無波的臉龐，眼中卻有光芒跳動，像寒夜里閃爍星火，映照著更遠方、更高處的棋盤。
十八億美元？顧問頭餃？不，這只是一次精準的測試射擊。
他手中那看不見的“數據”武器，已經在這片古老而嶄新的土地上，清晰地刻下了第一道屬于他的時代印記。
而下一顆“子彈”的目標，已然在他如同俯瞰時光長河的深邃目光中，悄然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