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長江支付大廈頂層，雷宜雨剛抿了口滾燙的黑咖，瘦猴就像從地縫里鑽出來似的，一臉焦急地沖進了辦公室。
“宜雨哥！爆了！那邊真他媽爆了！”
雷宜雨眼皮都沒抬，指尖在桌面輕敲，發出規律的低響，像是某種無聲的倒計時。“天塌了？猴急猴急的。”
瘦猴猛地咽了口唾沫，手里那張打印的、還帶著傳真機余溫的熱敏紙都快被他攥出水了。“天沒塌，但越南央行的天快漏了！咱們的二維碼……在對面炸了！單日交易筆數剛剛沖破了……一億！”
這個數字像顆無聲的炸彈在辦公室里炸開。連站在雷宜雨身後，正調試著新合金配方模型的徐漢卿都手一抖，虛擬模型嘩啦一下散了架。
“多少？”雷宜雨終于抬眼，銳利的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刮過瘦猴的臉。他不是沒預料到掃支付碼在邊貿的潛力，但單日破億……這已經不是潛力，是核爆當量了。
“千真萬確！中越邊民那邊，現在黑壓壓全是人頭！咱們鋪過去的簡易掃碼終端，都他媽快被按冒煙了！雞鴨豬牛，紅木水果，衣服鞋子，只要掛個長江付的二維碼，越南老鄉跟搶金子似的掃！咱們這邊收人民幣，他們收越南盾，系統自動結算……方便是真方便了，可越南那邊的小錢錢……像水一樣嘩嘩往咱這邊流，他們那邊盾牌的池子眼見著要見底了！”
瘦猴語速飛快，唾沫星子橫飛，仿佛他自己就是那個被洶涌人潮裹挾的邊民。他喘了口氣，壓低聲音補充道︰“國安那邊‘礦洞’的信號突然活躍起來，董局說，對方好像誤以為咱們在搞貨幣戰爭，快坐不住了。”
雷宜雨沒說話，辦公室只剩下窗外江城甦醒的車流聲和瘦猴急促的呼吸。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因數據而沸騰的城市。智慧食安的煙火氣剛剛盤活了民生數據閉環，撬動了三十億城投貸款，新城的土地還在升值……這跨境支付的核爆，來得又猛又快。
“數據呢？”
“都按您之前吩咐，實時清洗脫敏，關鍵節點全部留痕。但這麼大的流量和資金流向，根本捂不住，越南那邊已經雞飛狗跳，咱們這邊的消息靈通人士，估計也快坐不住了。”瘦猴抹了把汗。
仿佛印證他的預感，雷宜雨桌上的紅色加密專線急促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簡潔明了——央行，分管領導。
“來了。”雷宜雨嘴角掛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是棋逢對手還是政策東風？他走過去，沉穩地提起听筒。
“雷總嗎？我是xxx。”听筒那頭的聲音嚴肅而直接，沒有一句客套，“關于貴公司跨境掃碼業務的最新情況，我們看到了。這個規模……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創新，涉及到國家層面的貨幣穩定和外匯管理政策。部里和總行的幾位領導，想盡快和你見面談談，就現在，方便嗎？”
“領導召喚，隨時方便。”雷宜雨的聲音平靜無波。
央行那間帶著歷史厚重感的辦公室里，氣氛和落地窗外初升的暖陽格格不入。幾位身著深色正裝、表情一絲不苟的領導坐在長桌一端，對面的雷宜雨顯得年輕得過分，卻有種與這環境意外的契合感——那是無數次在政策和商機鋼絲上行走沉澱下來的定力。
“雷總，你創立的這個模式，技術上是先進的，也的確方便了邊貿結算。”一位頭發花白、眼神銳利的主管領導首先開口，開門見山，“但單日破億筆！涉及的跨境結算貨幣數額之巨、流動之快，前所未有！越南方面今天已經向我們發來了幾輪緊急照會，表示他們本幣儲備承受了巨大壓力，指責我們是‘技術性傾銷’，沖擊其金融秩序！這讓我們的工作非常被動。”
另一旁負責國際支付清算的領導語氣沉重地補充︰“更重要的是，雷總，你們這種完全依托市場、直接面向海量個體用戶的跨境支付清算，繞開了傳統的銀行結算系統和監管框架。沒有納入監管視野的資金流動，規模如此之大，對國家的外匯管理、反洗錢、打擊恐怖融資等核心金融安全領域，都是巨大的隱患和挑戰！”
空氣仿佛凝固了。領導們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聚焦在雷宜雨身上，等待著他的解釋，或者說是“交代”。
雷宜雨微微前傾身體，眼神坦蕩而誠懇︰“領導們批評的是，問題看得非常透徹。我們長江付在發展過程中，確實存在部分業務創新跑在了現有監管規則前面的情況。這次跨境支付數據的爆炸式增長，讓我們團隊也深感震撼和責任重大。”
他頓了一下，拿出一只加密u盤，輕輕推到桌面中央。“這里面，是過去48小時跨境支付的全部脫敏交易數據鏈，包括所有交易發生地的邊界坐標、交易對手方類型境內自然人\境外自然人）、交易金額區間分布、貨幣兌換路徑的每一節點詳情、異常交易風控標記，以及越南盾結算資金在我方合作銀行的實時沉澱總量預估模型，全部可以追溯查證。”
這個動作讓幾位領導的眉心都微微舒展了一些。數據，有據可查的數據，在關鍵時刻勝過千言萬語的辯解。
雷宜雨繼續道︰“對于給國家金融監管和友邦造成的困擾，我本人和長江付集團深表歉意。但請領導們理解，市場的需求是真實而熾熱的。傳統跨境結算成本高、門檻高、時間長，壓抑了太多邊民貿易的能量。長江付的掃碼支付，僅僅是打開了一道口子，就引發了如此洪流，只能說明過去的模式……太舊了，供給嚴重不足。”
他看著幾位領導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時機到了，話鋒一轉︰“這次事件的突發性，也暴露了我們自身在跨境支付合規性設計上，前瞻性思考還是不夠。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與其粗暴地扼殺這種新興業態，造成更大的市場波動和資源浪費，也許，我們可以嘗試一種更積極的解決方案？”
負責政策研究的領導推了推眼鏡︰“說說你的積極方案。”
雷宜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很簡單——讓監管的規則，覆蓋住陽光下的交易。我們長江付願意交出全部技術和數據接口標準，接受央行和相關部門的實時穿透式監管！前提是，請國家考慮給予我們一個正式的‘跨境支付業務試點’牌照，允許我們在一個可控範圍內，基于真實的貿易背景，繼續探索和優化這套為邊貿量身定制的、高效的跨境結算模式。我們承諾，所有技術壁壘消除，所有異常交易線索主動上報，一切為了國家金融安全保駕護航！”
“交出技術、數據和監管鑰匙，換一個試點身份……”對面的幾位領導迅速交換著眼神。雷宜雨這哪里是認錯求罰？這分明是在主動跳進“招安”的圈套！交出來的籌碼，分量重得驚人；但索要的“試點”牌照，價值更是無法估量。
一場無聲的較量在辦公室里彌漫。最終，那位花白頭發的主管領導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雷總，你的提議，我們會非常認真地研究。數據，我們收了。試點牌照之事，茲事體大，涉及多個部門協調，甚至國際影響評估。但你說得對，新事物，不能一棍子打死，監管要跟上時代……你先回去，等通知。這段時間，你們的跨境業務……”
“即刻暫停所有新增越南掃碼服務，全力配合國家相關部門核查、風險處置和技術評估。現有沉澱資金，保證專戶、專管，不挪作他用一分一毫。”雷宜雨立刻接口，語氣斬釘截鐵。
領導們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
走出那棟氣氛沉凝的大樓，瘦猴的車已經等在路邊。他拉開車門鑽進去，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背的襯衣早已被冷汗浸濕了一小片。
“怎麼樣，宜雨哥？談崩了？”瘦猴緊張地問。
“崩？”雷宜雨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嘴角卻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恰恰相反，成了大半。”
“啊？咱都交了老底了！牌照八字還沒一撇呢！”瘦猴肉疼地喊。
“老底算什麼？那些技術標準，遲早都要公開或者被破解。真正值錢的，是把我們這套‘野路子’，名正言順地納入國家意志的框架之內，拿到一張駛入藍海的船票。”雷宜雨睜開眼，望向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景象，眼神亮得驚人，“數據可以交，但政策和制度的口子一旦打開……猴啊，這盤棋，我們剛剛佔了先手。看著吧，‘跨境試點’一旦落地，就不是一億筆能打住的了。這‘核爆’，才剛撕開裂縫呢。”
瘦猴似懂非懂，只覺得宜雨哥臉上的笑容，簡直比他剛知道破了億筆交易時還要“核爆”。
車子發動，匯入滾滾車流。沒人留意到，遠處路邊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里，車窗緩緩升起。坐在後排的中年男人，輕輕摩挲著手中那份《關于長江付跨境支付業務的初步處理意見》，目光沉靜如水。
駕駛座上的助手低聲問︰“董局，那‘礦洞’那邊？越南盾這事……”
國安局的董天，人稱董局的男人，目光依然看著窗外雷宜雨座駕消失的方向，嘴角牽起一絲微妙的弧度︰“狐狸尾巴自己送上門的機會，怎麼會放過？繼續盯著，‘長新港’那片地才剛拍完，‘跨境試點’又要起風了……這盤棋，對手下的地方，越來越有意思了。”
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城市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