峴港海鮮市場那股子混雜著魚露腥咸和機油味的尾氣味兒，仿佛還縈繞在鼻尖。清邁外海的情況，老魏已經接手，暫時不需要雷宜雨分神。他靠在長江支付大廈頂層那面巨大的弧形屏幕前，目光卻掃過另一邊實時跳動的數據——那是長江健康雲平台剛接入不久的醫保匿名脫敏數據流。
屏幕上，江城及其周邊幾個城市的購藥記錄像千萬條藍色的小溪，正涓涓匯入徐漢卿搭建的模型海洋里。乍一看雜亂無章，細看之下，某些區域的支流卻呈現出不正常的涌動。
“采薇，”雷宜雨沒回頭，喚了一聲剛走進來的妻子，“江州、荊門這兩個點，過去一周板藍根沖劑、感冒清熱顆粒這類otc中成藥的匿名購買量，比上月平均值跳升了百分之一百七十。再看看江城大學附屬的幾個周邊社區藥店。”
甦采薇立刻走到控制台前，縴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她專注工作時，那股子學術精英的銳利勁兒就出來了。“區域聚焦……關鍵詞篩選……交叉關聯……”她低聲自語，屏幕上復雜的數據流隨著她的指令重新排列組合。“沒錯，宜雨。江州、荊門，加上江城東湖高新區那片，相關性很高。流感？”她抬頭，看向丈夫。
沒等雷宜雨說話，徐漢卿的大嗓門已經從旁邊一個開放式技術間傳了過來︰“甦姐，不止！模型跑出來了，你看這個‘區域健康趨勢異常指數’曲線，這幾個點的同步上揚太陡峭了！根據歷史流感季節數據和當前的氣溫突變、濕度異常模型推演……”他連滾帶爬地沖過來，激動地指著一條突然拉高的暗紅色曲線︰“七成概率！最多十天，小範圍爆發！”
雷宜雨的眉毛都沒動一下，記憶深處那場曾在全國範圍內引起小規模恐慌的甲型h1n1流感的初期零星報道，與眼前的數據流瞬間重疊。“猴票換回來的那批‘老戰友’，該動動了。”他淡淡地對走過來的瘦猴說。瘦猴嘴里的檳榔渣一吐，嘿嘿笑道︰“宜雨哥，收到！江州那邊的原料市場，老關系門清著呢！”
“漢卿，”雷宜雨轉向激動得直搓手的徐漢卿，“你那個‘長江健康雲’，現在不是剛跟幾家大醫院簽了試運行合同，幫他們優化庫存管理嗎？”
“對對對！雷總！”徐漢卿眼楮放光，“您的意思是？”
“數據預測結果，‘提前’知會我們的‘合作伙伴’——健民藥業、杏林春連鎖。”雷宜雨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告訴他們，基于‘長江健康雲’的智能分析模型顯示，某些區域可能在未來兩周進入‘季節性呼吸道疾病高發預備期’。為了配合社區健康服務承諾，我們‘長江健康’願意承接下來，為幾個重點社區藥房定向供應一批‘特價保障型基礎感冒藥品’。第一批，先推板藍根。”
“高！實在是高！”徐漢卿一拍大腿，“這叫‘潤物細無聲’的市場預警加品牌公關雙殺！”
雷宜雨沒理他的彩虹屁，直接連線︰“老吳！”
滋滋的電流聲中，老吳的聲音傳來，背景似乎還有海風呼嘯，估計還在清邁附近處理“礦洞”信號的首尾。“小雷老板？啥指示？”
“你那條國際線上跑的‘特種貨櫃’，騰五分之一空間出來。給我拉最急的一單‘土特產’︰板藍根原藥，量大，從西南幾個主產區走，最快速度。”雷宜雨頓了頓，補充道，“動靜別太大，別像屯金子似的，正常市場采購價浮動上限加五個點收貨。記住，是‘加’五個點。”
“明白！保證跟平時拉走私芯片主板一個節奏！”老吳心領神會，嘿嘿笑著掛了電話。
風暴來臨前的寂靜最熬人。
長江系旗下的健民藥業和杏林連鎖藥房，首批“惠民保障專供特價板藍根”已經悄然鋪滿了雷宜雨指定的那幾個區域的櫃台，包裝樸實無華，價格比市場同類產品低了一大截，幾乎貼著成本線在賣。同時，鋪天蓋地的廣告也出來了，主打一個“科技助力健康，長江守護萬家”——“長江健康雲”的名字開始在地方新聞和社區通告里出現。
“甦總，這……咱們真不趁機抬抬價？”電話那頭，甦采薇剛接起一個合作藥企老總的咨詢，“現在外面風聲都緊了，小藥房都在暗暗囤……”
甦采薇看著監控屏幕上不斷攀升的藥店購買數據流和區域熱搜話題排行，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張總，‘長江健康雲’的核心是社會責任感和提前預警。囤貨居奇發國難財？那是給‘長江系’三個字抹黑。我們簽了戰略合作協議，您那邊所有連鎖櫃台的價格，必須嚴格執行‘惠民保障專供價’。別忘了合同里的‘長江誠信標’審核，一票否決。”
一周後。
果然如數據模型所“預料”，一種傳染性較強的流感病毒在江州、荊門等地多點開花，進而影響到江城東湖那片高校聚集區。一時間，口罩和感冒藥價格飛漲。市民們奔走藥店，卻驚愕地發現，平時被擺在角落的板藍根沖劑，在很多小藥店已經斷了貨或者價格翻了兩三倍。
而在健民和杏林連鎖門口，掛著大大的橫幅——“響應‘長江健康雲’預警，‘惠民保障專供’板藍根系列，庫存充足，平價供應！”藥店店員在維持秩序，反復解釋︰“這是長江健康預測到了，提前儲備的惠民保障藥，只賣xx元！保證供應！”
長長的隊伍排起，人們拿到藥時那種慶幸和對“長江健康”的感激之情，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本地論壇、市民熱線全是感謝健民藥業、杏林連鎖，盛贊“長江健康雲”料事如神、為民著想的帖子。“關鍵時刻還是長江系靠得住！”成了街頭巷議的口頭禪。
“雷總，那幾家平時跟咱們不對付、背後有杭州系影子的本地小藥廠，囤的貨堆在倉庫里砸手里了！”瘦猴拿著剛傳來的報告，一臉壞笑，“他們想高價倒賣？現在？新聞里天天報咱們平價保供，老百姓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們！還有工商的人盯上了！真他娘的解氣！”
甦采薇放下手機，對正看著窗外江城景色的雷宜雨說道︰“衛健委相關司局的領導剛來了個私人電話，高度肯定‘長江健康雲’在公共衛生預警和穩定市場方面做出的‘創新性、示範性貢獻’。希望能更深入地探討數據應用的合作模式，尤其是在疾病預防控制這塊。”
雷宜雨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志得意滿的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水。“醫保數據不是金礦的終點，只是第一步。他們現在才想著‘深入合作’？”他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盈地點了幾下，屏幕上瞬間切換出另一組經過特殊加密處理的醫保數據流片段，隱約間似乎有幾個異常數據包在閃爍，像是沉在數據海溝里的幽靈。
“礦洞那幫人，以為弄幾條破船金條轉移就能躲過眼楮？太天真了。”他眼神銳利起來，對旁邊的徐漢卿道︰“你盯緊點清邁那邊‘礦洞’信號干擾後，有沒有異常數據流偽裝成醫療健康數據嘗試外泄。尤其是……涉及東南亞特定區域的醫保或海關檢疫報銷記錄。”
“沒問題！雷總！”徐漢卿立刻進入狀態，“我加三層加密過濾網，專門針對他那個偽裝層！敢露頭就打！”
雷宜雨點了點頭，撥通了秘書內線︰“通知媒體部，下午開個簡短的發布會。宣布‘長江健康’推出流感季‘三免’政策︰確診流感並在指定藥房購買相關藥品的江城醫保用戶，憑記錄，‘長江支付’平台補貼百分之三十藥費；為一線社區醫生免費升級健康雲預警端口；再捐贈價值一千萬的基礎預防藥品到幾個流動人口聚集區。基調就一個——”他頓了頓，語氣不容置疑︰“科技為民，健康有長江。”
安排好這一切，雷宜雨的目光再次落回那片代表醫保數據的藍色海洋上。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灑在地面，一片金燦燦。名利雙收的香餑餑，已經穩穩落袋，成了他布局公共健康大數據領域最有分量的敲門磚。而深藏在這數據金礦之下的暗流涌動，屬于“礦洞”的幽靈軌跡，才是他此刻真正要挖掘的終極寶藏。這一局，暗賬明面上的利潤，都要吃得干干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