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高交會展館人聲鼎沸，空氣里彌漫著電子元件和塑膠殼的焦灼氣味。展台中央，雷宜雨指尖敲了敲話筒，金屬撞擊聲刺穿喧囂，上百家媒體的鏡頭齊刷刷鎖定在他身後那座三層樓高的巨型粉碎機上。鐵灰色機械臂泛著冷光，入口處堆積如山的“長江銀發關懷”功能機在燈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廉價感。
“宜雨哥，三通一達那幫人擠在後台要說法呢！”瘦猴扯著嗓子鑽進人堆，汗濕的襯衫黏在精瘦的脊背上，“說咱們補貼快遞代收是惡性競爭，要聯名投訴……”
雷宜雨眼皮都沒抬︰“告訴他們，今天之後，他們該操心的是怎麼把智能機快遞盒塞進鄉鎮小賣部。”他轉頭瞥向展台側面——老吳正指揮工人將最後一批貼著“下鄉特供”標簽的手機推入粉碎口，猩紅的“殘次品回收”印章刺眼地蓋在諾基亞同款鍵盤模具上。
“小雷老板，熔爐溫度到1400c了！”老吳的吼聲混著機械轟鳴傳來。
甦采薇悄然貼近，將一份文件遞到雷宜雨手邊︰“三星的律師函，指控我們竊取基帶芯片功耗技術。另外……”她壓低聲音，“董局剛加密通報，川北地質脈沖波動突破閾值，汶綿區域監測點失聯比例37。”
雷宜雨的簽字筆在文件落款處頓了頓。
“ 當！”粉碎機驟然啟動，第一波手機瀑布般傾瀉進齒輪絞盤。塑料殼爆裂的脆響、金屬框扭曲的哀鳴、電路板碾碎的 啪聲，在展館內炸開一場電子葬禮的挽歌。台下某位波導高管手里的樣機“啪”地砸在地上。
“各位！”雷宜雨的聲音被話筒放大，壓過機械的嘶吼，“2004年華強北的山寨機用八喇叭和跑馬燈養活半個深圳，今天——”粉碎機出口噴涌出閃著金屬光澤的碎末，像一條銀灰色瀑布灌入傳送帶，“該給電子垃圾送葬了！”
碎料洪流涌向展台另一側，徑直注入三座熔煉爐。赤紅鐵水從爐口汩汩淌進智能機組裝線模具，高溫激起青藍色火苗在流水線上跳舞。徐漢卿突然扒開人群沖來︰“雷總！第三熔爐的鎂鋁合金配比超標了！廢料里混進三星的電磁屏蔽罩……”
“要的就是它們。”雷宜雨把律師函甩回給甦采薇，“當年三星用輻射超標謠言害我們折了東北市場，今天讓他們嘗嘗自家廢料的滋味。”他忽然朝台下揚起下巴，“馬記者，您舉手三回了——問！”
戴黑框眼鏡的記者急吼吼舉高話筒︰“雷總，百萬台功能機價值超十億，粉碎是否作秀？”
全場死寂。雷宜雨忽然笑出聲，手指戳向粉碎機出口——傳送帶正吐出塊兩米見方的金屬板，滾燙表面在冷卻液中蒸騰出白霧︰“這十億廢料，馬上要變成中國首條千元智能機流水線的骨骼！”
金屬板被吊臂移至展台核心區，工人將精鋼模具轟然扣下。液壓機以千噸壓力夯落，高溫金屬液順著溝槽注入數百個手機外殼模具。觀眾席響起倒吸冷氣聲︰模具里嵌著的赫然是展訊6600芯片組！
“電壓穩定！”
“觸控屏信號接入！”
徐漢卿的咆哮在電流聲中劈開通道。
大屏幕陡然亮起，流水線末端緩緩頂出十台純黑色手機。機身尚未拋光，殘留的金屬顆粒在燈光下像嵌了銀河碎屑。雷宜雨抓起其中一台，拇指按住電源鍵——
“嗡！”
幽藍色光芒從屏幕中心漾開，長江集團的齒輪商標在“2008.4.26”日期上方旋轉。
開機音樂被全場爆炸般的驚呼淹沒。雷宜雨突然將手機貼到嘴邊︰“塞瓦，給地震局發信息——都江堰紫坪鋪水庫南岸三公里，土體含水率異常。”
“聲紋認證通過。”機械女聲響起，屏幕自動跳轉到短信界面，“已發送至四川省地震局值班台。”
瘦猴突然撞開展台側門︰“宜雨哥！三星的人撤訴了！他們展台剛才斷電……”
雷宜雨卻扭頭望向西北角。大屏幕角落里，代表汶川的監測點正從橙黃跳為血紅。
手機突然在他掌心震動，董局的加密代碼在屏幕閃了一瞬便消失。雷宜雨把還在發燙的手機扔給瘦猴︰“通知所有‘移動之家’服務站——現在起，包裹代收點全部開放為應急物資中轉站。”
熔爐紅光映在他瞳孔里，像兩簇跳動的火。
流水線仍在奔涌，下一批手機外殼正從冷卻液中升起，未拋光的金屬表面模糊映出展館穹頂錯亂的燈影，也映出兩百公里外正被地質應力撕裂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