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車間里焊花的嘶鳴聲還帶著非洲烈日的熱度，“超級駱駝王”的訂單像一道強心針。瘦猴拎著剛出爐的樣機，對著旁邊剛擦完“清庫存留念”鋼碑的老吳齜牙咧嘴︰“老吳，瞅瞅！六張卡槽！這不得把非洲兄弟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排上？”
老吳拿過沉甸甸的“駱駝王”，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金屬外殼，臉上難得露出點欣慰︰“結實，夠勁！比毛子的老式步話機強。”自從非洲那場“二手翻新革命”打響了名頭，再沒人敢小看這些“長江造”的機子。
“老吳，老吳！”瘦猴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點夸張的驚惶，“大事不妙！”
正在和徐漢卿討論主板良率的雷宜雨聞聲轉過頭。瘦猴幾步竄過來，手里捏著張揉得皺巴巴的單據，表情活像踩了地雷︰“宜雨哥，出妖蛾子了！咱在豫南平陽縣大王莊開的‘千鄉計劃’試點店，昨天讓村里那電工老孫頭給堵門了！”
雷宜雨眉峰微蹙。這“千鄉計劃”是他推進農村渠道下沉的核心戰略之一，靠退伍軍人擔任店長，配合地方退伍軍人服務站建立的穩固網點，除了賣手機，更重要的是扎根基層。他在等，等一個更重要的時機。“堵門？收保護費了？”
“比那還新鮮！”瘦猴把單據往雷宜雨眼前一遞，“你看！那電工老孫頭，帶著幾個村民，非說咱的店搶了他們飯碗！就為咱店里開始試點代收電費！”
老吳在旁邊甕聲甕氣地接了一句︰“瞎扯淡！村里那老電工磨洋工收費，拖拉不說，還老算錯賬，鄉親們早煩透了。咱店里那小林店長，是部隊下來的通信兵，辦事利索還一分錢手續費不收！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
雷宜雨看著單據，上面是王大王莊鄉級店近一周的數據，電費一項後面跟著個醒目的數字︰單日最高受理102筆。他嘴角浮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這火花，比他預想的燃得早了點。“趙三強。”
“在，雷總。”趙三強聞聲上前。
“你親自帶兩名安保骨干，開一輛配了咱們最新‘北斗星•暢行’終端的車，立刻去大王莊。任務就一個︰保護店鋪，保護店長小林安全，維持秩序，尤其保護好那個代收水電費的終端機。跟地方派出所也打個招呼，注意措辭，我們不是去打架的，是保護‘基層服務創新點’。另外，”他看向瘦猴，“猴子，你去摸清楚，這老孫頭後面，有沒有咱們‘老朋友們’遞的小紙條？”
瘦猴眼楮一亮︰“明白！宜雨哥你是說三星那些……？我這就去！”
“采薇，”雷宜雨轉向正快速敲擊鍵盤分析數據的甦采薇，“你馬上聯系平陽縣府辦的那個王主任，還有負責咱們‘千鄉計劃’落地的退伍軍人事務局張科長，就說……我們收到了群眾對服務升級的熱烈‘反饋’，請他們‘指導’一下，鄉級便民店代收水電費這種嘗試，是否符合規範？我們需要明確政策指引，方便後續在全市、全省甚至……全國推廣。”
甦采薇心領神會，抬頭莞爾︰“好，宜雨。措辭我會拿捏，‘熱烈反饋’用得妙。”
徐漢卿在旁邊忍不住插話︰“雷總，這老電工搗亂，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試點？要不要……”
“漢卿，”雷宜雨抬手打斷他，目光沉穩，“堵門是壞事，也是好事。這叫‘鯰魚效應’。沒人鬧，這服務體現不出價值。這一鬧，反而讓所有人都看清了，老辦法行不通，新服務受歡迎！”
事情的發展比預想的更快，也更戲劇性。趙三強帶著人剛到大王莊現場，還沒等跟那憋紅了臉的老電工理論，圍觀的村民就忍不住了。昨天剛在店里一分鐘辦完繳費、還被小林店長送了張免費手機清灰券的王大娘，叉著腰就嚷開了︰“孫老頭！你收電費磨蹭半個月！人家小林同志這兒，一分鐘！唰！就好了！還不要好處費！你是不是眼紅人家生意好，擋你財路了！”
“就是！上回你多算我家十塊八毛三！還不認賬！”又有人幫腔。
“人家解放軍開的店！正規可靠！你這攔著不讓大家方便，安的什麼心？”
老電工被懟得面紅耳赤，想辯解卻被七嘴八舌淹沒。趙三強魁梧的身影往店門口一站，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各位鄉親父老！我們雷總派我來，就是听說了大家對‘長江便民服務點’有‘反應’。我們歡迎反應！有反應說明需要改進！這代收水電費，是我們響應國家便民服務下沉的號召，做的先行試點。不收一分手續費，就是為了讓大家少跑路，辦快事！孫師傅，”他轉向老電工，語氣依舊客氣但也帶著壓力，“您要是對收費有疑慮，歡迎監督。但這樣堵著門影響鄉親們辦事，恐怕不合適吧？”
老吳不知道啥時候也趕到了，他開著一輛皮卡，上面裝著新調試好的幾台代收終端機。他沒下車，從車窗探頭吼了一嗓子︰“老孫頭！有氣沖我老吳來！欺負一個當兵的和上頭派來的便民店？你當還是解放前收‘保護費’呢？張科長！王主任！這兒！”
他的大嗓門正好把剛下車的退伍軍人事務局張科長和縣政府辦王主任喊得一激靈。兩人本來是被甦采薇的電話“請”來“指導”工作的，一看這場面，尤其是看到人群里幾個舉著手機偷偷錄像的身影里面就有瘦猴安排的人），臉都綠了。
王主任趕緊上前打圓場︰“哎呀！鄉親們！誤會！都是誤會！長江公司搞的這個便民服務點代收水電費，是創新！是好事！體現了為群眾辦實事的精神！我們已經關注了！流程規範問題，縣里馬上研究，一定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孫師傅！趕緊把你的人散了！像什麼話！”
一場風波，在老吳吼的那一嗓子“上頭派來的便民店”和縣里干部的現場“拍板”下，戲劇化地平息了。
一周後，大王莊鄉級店的數據報表送到了雷宜雨的案頭。代收水電費這項，不僅沒有萎縮，反而因為縣里第二天就下發了“支持創新”的指導意見瘦猴和張科長推杯換盞幾回後的結果），數量暴增！單店單月水電費代收這一項，刨除成本主要是短信提醒費和極其微薄的網點補貼），純收益已經逼近5000元！而且這只是開始，村民圖方便，順帶手機貼膜、預存話費、買點配件的人更多了，客流量幾乎翻倍。
“好！”雷宜雨放下報表，看向辦公室里圍坐的核心團隊，“數據比我預想的還好。這5000塊，看著不多，但意義重大！這是把我們的店，真真切切扎進了鄉親們的柴米油鹽里！成了‘必須去的點’！瘦猴，讓你準備的‘便民服務清單’弄出來沒？”
“早就備著呢，宜雨哥！”瘦猴立刻把一張單子遞上，兩眼放光，“代繳電費、水費成功打響。下一步，我想先從固話費開始！農村好多地方固話還沒退干淨。然後是農合醫保代辦申請、五保戶補助年審材料代轉……最狠的是這個！”他指著最下面一行，“小吳老吳佷子，王大王莊店店長）腦子活，他發現鎮上郵政所收快遞要跑十幾里！他想跟郵政談，讓網點代收代發包裹！只要打通這關節，咱這鄉級店就真成‘萬能服務站’了！”
甦采薇補充道︰“宜雨，我剛接到省里的反饋。市里已經把我們王大王莊的試點報告當作‘鄉村治理新模式’推薦上去了，听說……國院信息中心的一個調研組下周會下來暗訪考察。”
“國院調研組？”徐漢卿倒吸一口涼氣，“這動靜鬧大了！”
雷宜雨臉上卻波瀾不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意料之中。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不僅僅是一個增收項目，更是一次‘鄉級政務試驗’。它能打破信息孤島，把服務送到田間地頭，降低行政成本的同時，也盤活了我們的終端渠道網絡。”他眼神銳利地看向甦采薇，“采薇，你親自盯這次調研組的接待，但記住，我們只‘展示’，不‘打擾’。讓調研組去看最真實的運營場景，去听老鄉怎麼說。老吳，你辛苦一趟，再去王大王莊。不是去坐鎮，是給小吳店長送幾台最新的防故障終端，再帶兩個手腳麻利的技術員蹲點一周，確保所有設備高效運轉，絕對不能出任何技術故障！這個時候，掉鏈子就是砸鍋！”
“明白！小雷老板！我馬上出發！”老吳立刻站起來，眼里閃著光，“我讓廠里食堂給小王莊網點熬上一大鍋綠豆湯，再帶點咱光谷產的防蚊貼！站櫃台不容易！”
老吳風風火火地走了，徐漢卿和瘦猴也分頭去布置。辦公室里只剩下雷宜雨和甦采薇。窗外，夕陽給光谷的廠房鍍上一層金色。
甦采薇輕輕走到雷宜雨身邊，遞上一杯熱茶，低聲道︰“宜雨，那個‘代收社保繳納’的想法什麼時候推？你那天隨口提了一句，我一直覺得時機最好就現在。鄉級店能收社保繳費，絕對會是更大的炸彈。”
雷宜雨接過茶杯，指肚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唯有甦采薇才能看懂的弧度︰“別急。等‘調研組’的報告定性了我們現在的模式是‘基層服務創新’，下一步，‘整合’才是真正的重頭戲。水電費只是引線……把醫保、社保甚至一些涉農補貼的查詢發放功能整合到我們這張農村信息網絡的入口……才能把‘萬能服務站’徹底做實。快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份剛呈閱的、關于央行最近密集召開金融支付創新內部會議的消息簡報上，眼中精光一閃。
“真正的移動支付戰場，不會只在大城市打響。鄉級店的每一個繳費終端，未來……都是前沿陣地。讓三星以為專利戰打完就消停了？讓他們看看，我們下一刀，砍在哪兒！”
甦采薇心頭一凜，她明白，雷宜雨目光所及之處，一個新的“戰場”已在無聲無息間部署完畢，只待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