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西海岸傳來的捷報像一股暖流，稍稍融化了光谷總部因連軸轉帶來的疲憊。刻著“清庫存留念”的鋼碑在晨曦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老吳剛放下擦拭基座污跡的抹布，徐漢卿就揮舞著一沓傳真紙沖了進來，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興奮︰“雷總！加納！三十萬台！簽了！教育部訂單！老趙說當地人都把咱們‘長江之聲’機子當寶貝疙瘩，學生娃子排隊領！”
“意料之中。”雷宜雨正對著窗外的廠區，頭也沒回，手里無意識地轉動著一支筆，目光卻穿透了鱗次櫛比的廠房，仿佛在丈量著更遠的版圖。瘦猴在旁邊剛想附和著樂呵幾句，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炸響。
是甦采薇的專線。
她清冷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宜雨，台北的消息。蔡明介tk董事長）親自打的越洋電話，首款智能基帶芯片……流產了。內部技術團隊研發路線錯誤，關鍵節點無法突破，量產至少延期兩年，可能……直接胎死腹中。”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徐漢卿臉上還掛著剛才那副“咱家孩子中狀元”的笑容，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僵在了臉上。瘦猴手里的財經報紙“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頭版《功能機霸主揮刀自宮》的大標題刺眼地攤開。老吳扶著鋼碑，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得像塊石頭。
<tk的智能芯片，是他們謀劃三年、賭上“山寨王朝”升級轉型的核心引擎！沒有這塊芯片，雷宜雨在深圳高交會上擲地有聲的“三年千元智能機”宣言，就成了無水之源、無本之木！剛剛在縣鄉刮起的智能啟蒙風暴，在非洲高歌猛進的二手翻新革命，以及整個為智能時代鋪開的龐大銷售渠道和預期，都將面臨滅頂之災！
“宜雨哥……”瘦猴聲音發干，“這下咋辦？高通那邊剛被我們拿翻新機搞了一肚子火，又聯合三星斷咱們的芯片。咱現在指著tk救命，它…它直接撂挑子了？”
雷宜雨轉過身，臉上竟然不見一絲慌亂，那眼神冷靜得像深潭︰“慌了？慌就掉進三星和高通挖的坑里了。”他走到巨大的投影幕前，手指在幕布上劃過，“還記得我們三年前為什麼要力排眾議投資展訊嗎？不止是押注國貨，更因為它另闢蹊徑的‘軟件無線電+通用處理器’架構！tk一條路走到黑搞不定，展訊那條‘野路子’，或許才是救命稻草！”
他猛地按下內線電話，語氣斬釘截鐵︰“老吳！立刻啟動‘盤古計劃’！把保險櫃底層藍色文件袋編號‘展訊曙光’的那個方案拿出來！徐漢卿，通知實驗室全體骨干，取消一切休假，一小時後一號保密車間緊急集合！采薇，聯絡張總展訊創始人），就說我們長江要的不是同情，是要立刻簽技術共享與產能綁定協議！他們缺的錢、設備、人才，我今天就要看到詳細清單！”
“是！小雷老板！”“收到！雷總！”
剛才還如墜冰窟的眾人，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滾燙的強心劑。瘦猴瞪大眼楮︰“宜雨哥，你……你三年前就備好了方案？連名字都起好了？”他想起雷宜雨那些“神鬼莫測”的布局能力，忍不住咂舌。
雷宜雨嘴角扯出一絲冷峻的弧度︰“商場如戰場，未算勝，先慮敗。對手出什麼牌，得想到前面。瘦猴，你馬上去華強北，不是查水貨，是找‘電子蜘蛛’老方他們團隊！告訴他們，長江通信要一款7英寸電阻觸屏的方案機，外形要酷，定價1599！用展訊的芯！給他們一個月時間搞出量產型樣板！搞出來，錢不是問題！”
“7英寸？！1599？！”瘦猴驚得差點跳起來，“這……這比咱們雷霆a8的智能機還猛啊！華強北那幫老狐狸行嗎？還有展訊那新架構，真的能行？”
“行不行，干過才知道！”雷宜雨眼中銳光一閃，“時代在催我們！tk倒了灶，天塌不下來。展訊就是咱們自己點起來的‘星火’。華強北有的是敢想敢干的草莽英雄！把他們擰成一股繩，配上光谷的制造力和咱們的渠道，咱們就重新把爐子燒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長江通信的技術中心成了不夜城。巨大的保密車間里燈火通明，空氣中彌漫著焊錫、松香和新電路板的獨特氣味。被緊急召集回來的精英工程師們圍著幾塊還裸露著芯片和元器件的原型主板，爭論得面紅耳赤。展訊的技術文檔與實驗板堆滿了工作台，徐漢卿沙啞著喉嚨在調試信號，眼楮熬得通紅，像一頭守護領地的老狼。
“徐工，高頻干擾太強！系統穩定性不夠！”“散熱問題！通用處理器這麼跑，殼子都燙手！”“電阻屏的精度還得調，跟系統的匹配還是差點意思……”
一個個難題被拋出，又被眾人圍攻克。老吳成了後勤保障的主心骨，送夜宵、調配設備、協調材料，一絲不苟。瘦猴則扎根在深圳的電子市場和老牌工業樓的方案公司里，憑借著江湖手腕和長江系的金字招牌，硬是攛掇起了一股無形的力量——無數華強北頂級的設計工作室暫停了其他訂單，開始按照長江的要求“閉門造車”。
雷宜雨大部分時間都沉在一線，他的身影是技術攻堅團隊最有力的精神支柱。他不參與具體的技術爭論，卻總能在關鍵節點一錘定音。“干擾？硬件冗余屏蔽層不夠就加，錢不是問題。散熱？結構設計跟散熱片材料一起優化，用航天實驗室那種 脂！”“精度？給觸控ic留足裕量！犧牲成本也要確保用戶第一次觸摸屏幕是順暢的體驗！”“甦采薇，通知所有供應商，核心原材料庫存翻倍！不要看短期報表！敢卡鏈子，永久拉黑名單！”
他清晰高效的指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驅散了工程師們心中的迷茫，讓混亂的研發進程神奇地變得有序而高效。他身上那種仿佛親歷未來、洞察一切的絕對自信，是支撐整個團隊熬過至暗時刻的金手指。
這天下午，核心主板調試剛取得突破性進展，初步跑通了簡化版的操作界面。車間里一片輕微但壓抑不住的歡呼。就在這短暫歡騰的時刻，董局一個緊急電話讓氣氛再次緊張︰“雷總，三星電子的代表樸正炫到江城了，氣勢洶洶，指名要拜訪您。”
雷宜雨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知道了董局，讓他們等著。漢卿，這邊速度再提三成！今天必須完成第一輪壓力測試！”
一小時後，豪華會議室內，三星電子的樸代表西裝革履，金絲眼鏡後的眼神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他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雷總，很遺憾听到你們合作伙伴tk的壞消息。市場瞬息萬變，一個錯誤的選擇可能葬送大好局面。我們認為貴司押注的那個展訊公司，就像試圖用鋤頭造火箭一樣可笑。”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著施舍的口吻︰“三星電子秉承著科技無國界的理念，願意向長江伸出援手。我們可以為貴司旗下的功能機業務，提供更加優惠的oe代工方案。條件嘛，很簡單︰放棄那不切實際的智能機妄想，交出手中的部分核心渠道。這對你們是及時止損，對整個市場的穩定也是好事。”
會議室外，瘦猴听得攥緊了拳頭，恨不得沖進去啐那棒子一臉。
會議室里，雷宜雨背對著樸代表，正透過巨大的落地窗俯瞰著依舊繁忙的光谷廠區。他沉默著，仿佛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樸代表以為對方被“說服”而嘴角微翹時，雷宜雨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他拿起電話，听筒里清晰地傳來徐漢卿壓抑著興奮、又帶著巨大疲憊的嘶啞聲音︰“雷總！成了！第七次連續72小時烤機測試通過！主板穩得很！系統原型跑起來了！7寸屏那個傻大粗的華強北設計外殼套上去，效果驚艷！跟展訊那邊也做了確認，量產良品率預估達標！我們有東西了！”
樸代表听不懂中文，但明顯感覺氛圍變了。
雷宜雨放下電話，緩緩轉過身，臉上不再是剛才那副諱莫如深的平靜，眼中寒星四射，嘴角勾起一個極具侵略性的弧度，那笑容冷得讓樸代表心底莫名一寒。
“樸代表，”雷宜雨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鋼鐵般的意志，“鋤頭確實造不了火箭，但炎黃子孫點木取火、青銅鑄劍的時候，有些地方怕是連鋤頭的石頭還沒磨利索。長江的路，我們自己趟！送客！”
他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鈴。大門推開，徐漢卿頭發凌亂、雙眼赤紅卻挺直腰板站在門口，身旁跟著同樣一臉煞氣的瘦猴和剛聞訊趕來的趙三強。
樸正炫臉色陰沉地站起身，他知道這趟算是白來了，甚至可能起了反作用。他沒再說話，在幾個彪形大漢沉默而壓迫的注視下，被“禮貌”地請了出去。
“馬上！”雷宜雨掃了一眼門口站著的、已然化身“猛獸”般的核心班底，“徐漢卿，光谷、深圳所有產線，全部給我切換到展訊方案和華強北新設計！甦采薇，現在、立刻、馬上，啟動‘盤古’量產動員令！我要在全國各大批發市場、在華強北的每條巷子里、在聯通的營業廳里、在供銷社的櫃台上！一個月！最快速度！鋪開這款7寸大屏、售價1599的‘雷霆之眼’！告訴所有經銷商！華強北的鐵三角倒了半邊天，長江系重新架起的是新爐灶！展訊的芯，華強北的腦，光谷的手！讓他們準備好貨櫃！準備好鈔票！這次，打一場史無前例的反擊戰！”
他頓了頓，眼中燃燒著燎原的烈火，聲音回蕩在會議室，也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用這款機！給聯發科看看，什麼叫絕地反擊！給三星高通看看，什麼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讓那些嘲笑咱們‘自斷經脈’的記者，等著寫下一篇頭條——《山寨之王不死！鐵三角涅盤重生》！告訴所有等在華強北的弟兄們，他們的設計，就是我們捅破天的矛！智能機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窗外，光谷的巨大煙囪正噴薄出工業的煙霧，宣告著新的風暴已經啟程。
一場依托新興國產力量、整合民間設計洪流、由重生者主導的技術與市場的反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