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谷廠房里焊錫的焦糊味還沒散盡，老吳正拿砂紙打磨著“質量鐘”底座上“陳愛紅”三個凹刻的名字，雷宜雨指尖夾著的紅塔山已經燒到了過濾嘴。
“小雷老板，張所長的檢測報告簽字了！”徐漢卿甩著文件沖進來，帶起一陣風，“非洲那兩千台四卡槽機，航線報備剛過！”
窗外貨機轟鳴著掠過長江。瘦猴突然從陰影里冒出來，染著機油的賬本啪地拍在桌上“宜雨哥，那幫省代在會議室快掀桌了——湖南老楊說寧可回去賣化肥，也不簽什麼勞什子股份制！”
雷宜雨碾滅煙頭，火星濺到桌角那台四卡槽樣機上。這台在坦桑尼亞部落換過三頭牛的鐵疙瘩，現在正卡著二十三省渠道商的命脈。“告訴他們，”他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夾克，“今天簽字的，下季度糧票系統結算額翻倍。”
會議室門被踹開的巨響瞬間壓住了滿屋喧嘩。湖南楊德勝舉著搪瓷缸正要往地上砸，看見雷宜雨身後瘦猴手里轉著的軍刺，缸子 當磕在桌沿。“雷總！”江甦的王麗娟尖著嗓子，“咱們起早貪黑鋪了五年渠道，憑什麼要合並成啥聯合體？”滿牆地圖被她的鑽戒劃出刺啦一聲，各省代理名字紅得扎眼。
雷宜雨徑直走到投影幕前，瘦猴手里的u盤已經插進接口。1997年漢口碼頭倉庫的老照片猛然投射出來——江西代理周建軍推著二八大杠在雨里卸貨，車筐里塞滿用油布包著的bp機。“老周，”雷宜雨點了點照片，“你當年賒的八十台機器，賬期我拖了三個月才催款吧？”
滿場死寂。突然 噠一聲，甦采薇推著餐車進來，三層不銹鋼籠屜蒸騰著熱氣。“嘗嘗，武鋼三食堂張師傅退休前教的鮮肉包子。”她揭開蓋子，白霧裹著肉香漫過所有人緊繃的臉，“那年要不是宜雨把下崗證換成糧票本，諸位現在怕不是在早市跟城管打游擊？”
老楊的搪瓷缸突然脫手滾落，金黃的苞谷酒灑在廣東代理 亮的鱷魚皮鞋上。“諾基亞今年要鋪三萬鄉鎮網點！”雷宜雨敲擊鍵盤，屏幕炸開血紅的箭頭，“你們單個省的提貨價，夠人家華南區批量采購的零頭嗎？”數據瀑布般沖刷著幕布摩托羅拉渠道下沉成本曲線、三星省級代理淘汰率、長江系單機物流損耗佔比……
河北代理劉胖子的禿頂沁出汗珠“可…可並了股咱們听誰的？”
“問得好！”瘦猴咧嘴亮出平板，二十三張衛星地圖同時閃爍，“湖南常德鼎城區糧站、河南安陽白壁鎮供銷社…”每個紅點都在鄉鎮中心位置，“下月糧票結算點改這里。”他手指劃開湖北監利縣網點監控——老頭正用四卡槽機給孫子充話費，順帶繳了新農合。
“深創投帶五千萬現金在隔壁。”甦采薇把股權協議推到老楊面前，紙頁壓住他顫抖的手，“單個省代持股不超過3，但糧票結算返點…”她翻到附件三，“季度達標翻倍。”
牆角古董座鐘當當敲了十一下。徐漢卿突然撞門進來，迷彩服沾著機油“雷總！汶川方向干擾源鎖定了！”滿桌協議被帶起的風掀動。雷宜雨卻抄起簽字筆拍在劉胖子掌心“二十分鐘後我飛成都。”筆桿冰得劉胖子一哆嗦，“簽完字跟采薇領聯發科的新芯片報價單——比三星便宜四成。”
墨跡在二十三份協議上蜿蜒時，甦采薇的手機震響公放。北川縣指揮中心沙啞的吼叫沖進會議室“長江衛星電話通了！三號機剛標記出強干擾坐標！”
“听見了？”雷宜雨把軍大衣甩上肩頭，瘦猴已拉開直升機的艙門，“你們簽的不是賣身契——”螺旋槳轟鳴吞沒他後半句，但所有人看清了他的口型
“是諾基亞的墓志銘。”
老楊突然抓起印泥往拇指摁，鮮紅戳在“楊德勝”三個字上，像當年漢正街第一桶金里的國庫券印章。窗外，深創投經理抱著銀色保險箱走過跑道，箱體映出沖天而起的直升機，機艙里雷宜雨攤開的光谷地圖上，新畫的“省級聯合體”紅圈正籠罩半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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