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武漢的清晨裹挾著柴油與豆漿的氣味。
漢正街23號倉庫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陽光斜切進昏暗的室內,照亮滿地碎紙——那不是普通的廢紙,而是被撕裂、蟲蛀、浸泡過的十元人民幣,像一群傷殘的士兵,靜靜等待檢閱。
雷宜雨蹲在紙堆前,指尖捻起一張殘幣。紙幣中央的裂痕像一道閃電,將“人民大會堂”圖案劈成兩半。他眯起眼,透過陽光觀察水印——防偽縴維中的藍絲線仍倔強地連接著斷裂的紙漿。
“雷哥,銀行的人說這玩意兒只能當柴燒。”大建踢了踢腳邊的麻袋,殘幣嘩啦啦傾瀉而出,其中一張被老鼠啃得只剩“拾圓”二字。
角落里,彩鳳的算盤突然卡住,賬本上“殘幣回收”四個字被她用紅筆狠狠圈起,墨跡暈開如血。
武漢大學經濟系資料室,霉味與舊書頁的氣息糾纏。
甦晚晴的白手套在放大鏡下緩緩移動,鑷子尖挑起半張1965版十元券。“銀行清點殘幣只看面積。”她聲音很輕,像在念一道數學公式,“但沒人規定——”
鑷子突然刺入紙幣裂口,挑出一縷藍絲線,“——拼湊必須用膠水。”
牆上貼著《武鋼軋鋼車間廢料記錄表》,空白處用圖釘固定著十幾組殘幣拼圖。每對裂痕的紋路竟如指紋般嚴絲合縫。
“全武漢的垃圾堆都是金礦。”雷宜雨從痰盂里倒出一沓蓋著不同公章的《廢舊物資回收許可證》,紙張上的油墨味混著魚腥,“菜場包魚的舊鈔,茶館墊瓜子的廢票……它們只是睡著了。”
後院三口鐵鍋沸騰著詭異的泡沫。
啞巴張將堿粉倒入沸水,紙漿在85c的臨界點翻滾——這是甦晚晴實驗筆記上標紅的溫度,再高一度,油墨就會溶解成混沌的藍。大建用鐵笊籬撈起一團紙漿,殘幣碎片在鐵絲網上漸漸顯形,像出土的竹簡。
“周瘸子的人來了。”彩鳳突然壓低聲音。
牆外傳來自行車鈴鐺的暗號︰三長兩短,代表“危險”。雷宜雨頭也不抬,將痰盂里泡開的半張紙幣夾起,對著陽光轉動——水印中的“拾”字筆畫在縴維牽引下自動對齊。
“去銀行兌十塊錢。”他甩了甩紙幣上的水珠,“用他們的規矩,拆他們的金庫。”
中國人民銀行武漢分行的櫃台前,女櫃員的圓珠筆在殘幣上懸停。
“缺角超三分之一,按規……”
彩鳳的包袱“咚”地砸在櫃台,三十組殘幣拼圖如扇面展開。每對裂痕都精準咬合,縴維層里的藍絲線在驗鈔燈下泛出冷光。
“1987年23號文件。”她指尖點著武大公章覆蓋的復印件,“拼湊完整的殘損券,視同原券。”
女櫃員的手在抽屜邊猶豫了三秒——那里藏著本周待銷毀的殘幣清單。最終,鋼印“ ”地落下,十張簇新的大團結被推出窗口。
周瘸子的紫砂壺“啪”地炸裂。
“按面值八折收!全武漢的破爛一張不許漏!”他踹翻痰盂,滾出的全是雷氏倉庫流出的收購傳單。陳眼鏡卻盯著傳單背面的水漬——那是甦晚晴特制的褪色墨水,遇熱後浮現小字︰“冠字910開頭的1980版為廢券”。
暴雨夜,雷宜雨看著周瘸子送來的三麻袋“戰利品”——全是作廢的910冠字號。紫光燈下,這些鈔票的序列號泛著幽靈般的綠。
“銀行系統會直接拒收。”甦晚晴的鑷子夾起一張,“但他已經預付了八折現金。”
雷宜雨從痰盂底抽出一沓《貨幣真偽鑒定授權書》,鋼印鮮紅如血。“現在,我們收20鑒定費。”他笑了,“或者,舉報他囤積廢止貨幣。”
子時的江漢關鐘聲里,雷宜雨將半張十元券砌入防汛牆。
磚縫中的紙幣裂口處,武鋼實驗室特制的防偽鋼印清晰可見——那是專為周瘸子的“拼湊幣”準備的死亡標記。遠處,銀行的殘幣銷毀車正駛過長江大橋,車廂里三十噸廢料已暗中標好雷記暗碼。
“貨幣的戰場上——”他摩挲著痰盂上的凹痕,那里刻著微型算盤,“贏家永遠是印鈔機。”
自行車隊從暗巷魚貫而出,每輛後座都綁著麻袋。車鈴在雨夜中叮當作響,奏響一場無人知曉的金融變奏曲。
喜歡九零倒爺請大家收藏︰()九零倒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