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霄睜開眼，看到是遠房表姐夫趙德柱，正搓著手站在不遠處，臉上堆著笑，眼神卻像黏了糖絲，不住的往院子里那輛線條冷峻、一塵不染的黑色轎跑上溜。
“是姐夫啊，”吳霄笑了笑，坐直了些身子，很自然地從旁邊小幾上的煙盒里彈出一支煙，遞了過去，“抽根煙。”
那煙盒看不出什麼牌子，但包裝極簡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貨色。
這是徐茜從她老子那里順來的。
趙德柱受寵若驚，連忙雙手接過，下意識的放鼻子下聞了聞，一股醇厚的煙草香，比他平時抽的好了不知多少檔次。“哎呦，謝謝霄哥兒！這煙沒抽過。”
吳霄自己也叼上一支，隨手將精致的金屬打火機“叮”一聲甩開，先給趙德柱點上，然後才給自己點燃。
趙德柱趕緊湊過去點著，深深吸了一口，眯著眼回味了一下，再次贊嘆“嘖，真是好煙！醇！香！”
他借著點煙的工夫，又瞟了一眼那輛豪車，心里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坐會兒。”吳霄吐出一口青煙，指了指旁邊的竹凳。
趙德柱哎哎應著，半邊屁股挨著凳子坐下，手里夾著煙，心思卻明顯不在煙上。
他指了指吳霄那台轎跑，語氣更加熱絡了“霄哥兒，這鐵家伙…真氣派！怕是比鎮上王老板新提的那輛還貴吧？”
他試探著，用自己認知里的“天花板”來比較。
吳霄笑了笑，沒直接回答，只是彈了彈煙灰“代步工具而已。”
旁邊正掄斧子的黃龍察覺到有人靠近老板和車，動作頓了頓，抬起眼皮瞥了趙德柱一眼。
他沒听懂那嘰里咕嚕的方言，但那徘徊不去的身影和總往車上瞟的眼神，讓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握著斧柄的手緊了緊，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凶悍氣息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趙德柱被黃龍那一眼看得心里一突，感覺像是被什麼猛獸盯上了，後背有點發涼，趕緊收回目光，猛吸了一口煙定神。
“霄哥兒，”他搓著手，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些聲音，語氣變得推心置腹，“你看你現在，是真出息了！這車，這大房子…姐夫看著都替你高興！”
他晃了晃手里快燒到過濾嘴的煙，“連煙都抽這麼講究！”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愁苦“就是姐夫自己沒啥本事，在鎮上守那個破五金店，一年到頭也就混個溫飽，想給孩子換個好點的學校都緊巴巴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余光觀察著吳霄的反應，見吳霄只是慢悠悠地抽著煙，沒什麼表示，便又湊近了些，聲音更低了，帶著點神秘的意味
“姐夫知道，你們在大城市掙大錢的，都有門路…你看，有沒有什麼…嗯…那種…稍微帶帶勁的事兒？不用多，能讓我也多掙個三瓜兩棗，貼補家用就成！哥嘴嚴，保證不亂說！”
他說得含糊其辭，但眼神里的渴望和試探卻明明白白。
吳霄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姐夫，”他語氣平淡，“門路我沒有，如果你想借點錢，找我媽就行。”
趙德柱臉上的熱切瞬間凝固了一瞬，隨即又堆起更謙卑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霄哥兒，找姑姑……那不一樣。姑姑那邊，我知道不少人都跟姑姑開口了，姑父和姑姑都是好人，從來沒有看不起我，可是”
“姐夫我是真想……自己搏一把，不想老是伸手要。”
他頓了頓，眼神閃爍，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你表舅……你表舅他前些日子，還念叨你呢。說你小時候，他抱過你，還給你買過糖人兒……”
吳霄夾著煙的手指微微一頓，煙灰無聲的落在腳邊。
趙德柱見狀，以為說動了，趕緊趁熱打鐵“霄哥兒，姐夫我知道你有本事，有門路！你只要點個頭，帶我走一趟，哪怕讓我在旁邊看著學學，姐夫這輩子都記你的情！我閨女明年下半年就要讀小學了，不能讓她在鄉下窩著的啊。”
吳霄有些苦惱道“姐夫，我真的是玩游戲賺的錢啊。”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吳霄老媽走了出來，端著一盤剛切好的西瓜走了出來。
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向趙德柱“德柱來了？快嘗嘗，剛買的瓜，甜著呢。”
趙德柱像被燙到一樣站起身，煙頭掉在地上也顧不上踩滅，雙手接過盤子，聲音都變了調“姑、姑！您……您還是這麼精神！”
老媽將盤子放在桌子上，目光在兒子和趙德柱之間掃過，又看了看地上那支快燃盡的煙，眼神微微一動，但臉上笑意不減“德柱，你那五金店最近還行吧？听說鎮上新開了家連鎖的，搶了不少生意？”
“哎……是有點影響。”趙德柱訕笑著回了一句。
老媽拿起一塊西瓜，遞給兒子，又遞給趙德柱一塊，這才在吳霄旁邊的藤椅上坐下，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瓜。
然後才笑著說道“德柱啊，你是個老實人，對老婆孩子也好，雖然往來不多，你這個佷女婿姑姑肯定是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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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這樣姑姑做主借點錢給你，到安寧買套房，先把閨女讀書的事給解決了。”
趙德柱听到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極其復雜，既有感激，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尷尬。
他雙手捧著那塊西瓜，像是捧著一塊燙手的山芋，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姑…這…這怎麼好意思…”他聲音干澀，眼神躲閃，“我…我不是來借錢的…我就是…就是想問問霄哥兒，有沒有什麼…門路…”
老媽慢悠悠地吃著西瓜，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德柱啊，你的心思姑明白。誰不想多掙點，讓家里人過得更好？可吳霄走的路子，你真走不了，《未知領域》你也玩了吧？沒有一個好的天賦一切都是空談是不是？”
“你要是擔心房貸壓力大，姑姑也不說借給你首付的錢，直接幫你付一半都行，欠條上可以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要利息，五年之內不要你還怎麼樣？”
趙德柱的臉徹底漲紅了，手里的西瓜仿佛有千斤重，讓他胳膊都有些發顫。
姑姑這話，簡直是把他最後一點遮羞布都扯掉了，還塞給他一塊他無法拒絕、卻又接得無比燙手的“餡餅”。
直接付一半房款？不要利息？五年內不用還？
這條件優厚得讓他心髒狂跳，卻又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哪里是真的來尋求什麼“門路”，分明就是眼紅吳霄的暴富，想來撈點快錢、偏門錢。
可姑姑卻用最實在、最正道的方式，把他那點小心思襯得無比齷齪。
“姑…我…我真不是…”他語無倫次，額頭都冒汗了，“這…這太讓您破費了…這怎麼行…”
老媽放下瓜皮，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德柱，跟姑還見外什麼？咱們是一家人。孩子上學是正事，耽誤不得。”
趙德柱最終在吳霄老媽不容拒絕的溫和態度下，心情復雜的報出了自己的銀行卡號。
手機震動提示轉賬成功的那一刻，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
吳霄老媽哪受得了這個，垮著臉說道“行了行了，再吃塊西瓜？”
趙德柱沒有逗留，連連道謝後便告辭離去了。
吳霄看著老媽利索地處理完趙德柱的事，那手腕，那分寸，那看透人心又不點破的智慧，忍不住笑著調侃“媽，可以啊！幾句話就把他拿捏得死死的，還讓他感恩戴德。我怎麼感覺您最近這腦子，轉得比以前快多了？”
老媽沒好氣的笑罵一句“兔崽子！沒大沒小！”
她拿起一塊西瓜作勢要砸吳霄，眼里卻帶著藏不住的笑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
她放下西瓜，拍了拍手，看著兒子，語氣變得有些唏噓“還不是被你小子給逼的？”
“以前啊，咱家就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想著你平平安安，找個穩定工作，娶個賢惠媳婦，我們就知足了。哪想過這些七拐八彎的事兒？”
“可自打你…嗯，‘出息’了以後，”老媽斟酌了一下用詞，“這來找你爸和我的人就沒斷過。有真困難的，也有像德柱這樣，想著走捷徑、撈偏門的。”
“一開始，我跟你爸也慌，不知道咋應付。給多了怕你負擔重，給少了又怕人說閑話，不幫又覺得抹不開面子。”
老媽說著，眼神里多了幾分歷練後的通透“但這人啊，經歷多了，看的多了，心里自然就跟明鏡似的了。誰是真困難，誰是裝可憐，誰是想空手套白狼，幾句話聊下來，就能摸個八九不離十。”
“再說了，”老媽語氣帶著點小得意，又有點無奈，“家里放著這麼個‘招財樹’兒子，我這當媽的要是還像以前那樣軟綿綿、沒主意，那不是給你拖後腿嗎？總得幫你把家里這攤子事理順了，把那些不該找到你頭上的麻煩，提前攔下來。”
吳霄听著老媽的話，心里暖暖的，又有點酸酸的。
他沒想到，自己在外面的“折騰”，無形中也促使父母飛快的成長和改變。
老媽不再是那個只會圍著灶台轉、為雞毛蒜皮小事發愁的農村婦女了，她變得更有智慧，更有擔當，甚至能幫他處理這些復雜的人情世故了。
老媽“變聰明”固然有成為了超凡者的因素在，但更多的還是事情上門，“業務能力”自然而然就提升了。
趙德柱這事吳霄自己真不好處理，以前爸媽住在城里，就算拒絕也無傷大雅。
但是趙德柱的岳父，自家表舅家就在自家後頭，以前爬個小坡，直線距離不到五十米。
現在自家後面長滿了竹林，把路給堵了，但是繞一圈也就兩三百米。
既是親戚又是鄰居的，以老媽的性子，肯定願意拉扯一把。
但是拉扯得有個度，錢再多那也是自家的，不能沒完沒了的“送”給別人。
今天這事，老媽就處理得相當智慧。
這筆錢趙德柱在沒還之前，老媽是有足夠的理由不借第二筆的。
“媽，”吳霄收起玩笑，很認真的說，“你現在可是咱家的‘定海神針’了。有你在，我在外面干什麼都安心。”
老媽被兒子夸得有點不好意思，擺擺手“什麼針不針的，少給我戴高帽。我就是想著，不能給我兒子丟人。你掙你的大錢，闖你的大世界，家里這攤子，媽盡量給你守好了，讓你少操點心。”
她頓了頓，又瞪了吳霄一眼“不過你小子也給我省點心！那些姑娘…哎…我看著都頭疼…你自己處理好，別到時候鬧得雞飛狗跳，我可不管你！”
吳霄頓時頭皮一麻，趕緊戰術性低頭吃西瓜“啊…這瓜真甜…媽你嘗嘗…”
老媽看著兒子那慫樣，又好氣又好笑，最終也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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