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鐵城的雨還在下,細密的雨絲被風裹挾著,抽打在千寶閣的斷壁殘垣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凌雲志捏著那枚玄級令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令牌上“誅殺雙生道統余孽——雲舟、青蘿”的字跡,像是用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識海,每一個字都在滋滋作響,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全城戒嚴!”
城衛軍的嘶吼聲穿透雨幕,從四面八方涌來。寒鐵城的四座城門同時落下玄鐵閘,沉重的金屬撞擊聲讓大地都在震顫。城牆上,一張張懸賞令被雨水沖刷得愈發清晰,畫像上他與黃小蕾的面容被畫師刻意丑化,眼角眉梢都帶著“逆賊”的戾氣,旁邊標注的“百萬仙晶”字樣,像一盆淬毒的冰水,澆滅了空氣中最後一絲溫情。
“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黃小蕾的情絲緊緊纏在凌雲志的手腕上,冰涼的觸感透骨,卻無法冷卻他掌心的滾燙。她的瞳孔里映著街面上來回穿梭的修士,那些曾在七情閣前猶豫徘徊的散修,此刻眼中都閃爍著貪婪的光,手里的兵器在雨水中泛著寒光,“玄級試煉從一開始就是陷阱,他們要的不是趙千機的命,是我們的道統本源。”
凌雲志抬頭望向街角的甜湯鋪,王掌櫃正指揮伙計將他們昨日坐過的那張木桌劈碎,扔進灶膛。火苗舔舐著木板,發出 啪的聲響,仿佛在焚燒著所有關于“雲舟”與“青蘿”的痕跡。曾經接過黃小蕾情絲的獨臂修士,此刻正扛著“捉拿逆賊”的木牌,在人群中吆喝,他斷肢處的平安符被雨水泡得發脹,卻再也映不出七情閣的輪廓。
“人心如鬼域。”凌雲志低笑一聲,笑聲里帶著自嘲。他想起在青玄界時,前輩們常說“仙界是修行者的樂土”,如今看來,這片樂土不過是用無數底層修士的骸骨鋪就的祭壇,而他們這些所謂的“雙生道統”,就是祭壇上待宰的祭品。
黃小蕾的情絲突然繃緊,指向城東的方向︰“無常盟的殺手來了,至少五十人,都是玄級以上。”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情絲順著雨水蔓延,捕捉到那些殺手身上特有的幽冥氣息,“為首的那人……氣息很詭異,像是能吞噬情感。”
凌雲志握緊誅神劍,劍脊的冰海紋路在雨水中泛起藍光。他拽起黃小蕾,冰魄之力順著石板路蔓延,在身後凝結出一道冰牆,暫時擋住追來的腳步︰“走密道,去極北冰原。”
極北冰原的風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黃小蕾的情絲在頭頂織成金色穹頂,勉強擋住漫天飛雪,卻擋不住那道如影隨形的黑氣。那是無常盟派來的玄級殺手“影魅”,已經追了他們三天三夜,他的身法比無常九變更詭異,總能在他們靈力耗盡的間隙出現,像附骨之疽般令人窒息。
“放棄吧,凌雲志。”黑氣中傳來嬌媚的女聲,竟與黃小蕾的聲音一模一樣。一道倩影從黑氣中走出,穿著她最喜歡的青蘿裙,鬢邊別著那朵用冰魄雕刻的並蒂蓮——那是他去年在青玄界望月峰為她雕的,此刻卻成了最惡毒的嘲諷,“你以為她真的愛你?她不過是利用你的雙生道統,修復自己的丹田罷了。”
黃小蕾的情絲劇烈震顫,七情琉璃鞭“嗡”地一聲出鞘,鞭身的金光撞上倩影,卻像投入黑洞的石子,瞬間消散無蹤。“她在吞噬情感!”黃小蕾失聲驚呼,情絲探入對方識海,只摸到一片虛無的混沌,“她沒有自己的情感,只能靠吞噬別人的來偽裝!”
凌雲志的誅神劍劃出冰弧,冰藍色的劍氣切開黑氣,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踫到。影魅化作的黃小蕾突然湊近,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畔,帶著黃小蕾獨有的靈蜜香︰“還記得因果傀儡嗎?你用黑風團兄弟的尸骨鋪路時,她在心里罵你是屠夫呢。”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入兩人之間最隱秘的裂痕。凌雲志的動作有了瞬間的遲滯——那是他心底最深的愧疚,是黃小蕾摔碎傀儡核心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就是這剎那的猶豫,影魅的利爪已撕裂他的左肩,黑氣如藤蔓般纏上傷口,所過之處血肉迅速枯萎,露出森白的骨殖,因果鎖鏈的紋路在骨頭上瘋狂游走,像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雲志!”黃小蕾的情絲如金網般罩下,將黑氣死死纏住。她的七情琉璃鞭同時甩出,“怒”字符文在鞭身燃燒,逼得影魅後退三尺。但那道化作黃小蕾模樣的黑影卻笑得更歡了,黑氣中浮現出無數張臉——黑風團老團長臨死前的不甘,礦洞傀儡眼中的悲憫,甚至還有青玄界被混沌獸吞噬的同門,所有他虧欠過、傷害過的人,此刻都在黑影的操控下,對著他發出無聲的控訴。
“你看,你雙手沾滿鮮血,憑什麼配得上她的情感?”影魅的聲音忽男忽女,像無數根針扎進凌雲志的識海,“不如讓我吞噬了她的情絲,這樣你們就都解脫了。”
凌雲志的誅神劍在掌心顫抖,冰魄金丹劇烈翻騰。他看著黃小蕾蒼白的臉,看著她情絲上因強行催動“怒”字訣而出現的焦痕,突然想起他們初遇時的場景——靈溪邊,她為了救一只受傷的靈鹿,不顧自身安危引開妖獸,那時她的情絲還很微弱,卻亮得像天上的星。
“閉嘴!”他怒吼一聲,冰魄之力毫無保留地爆發。極北冰原的風雪突然倒卷,在他身後凝結成一只巨大的冰鳳,鳳喙張開,噴出的寒氣瞬間凍結了方圓十里的地面。影魅的黑氣在極寒中凝滯,化作黃小蕾模樣的身影出現裂痕,露出底下漆黑的本體。
“我們走!”凌雲志拽起黃小蕾,踏著冰鳳的羽翼沖向遠處的冰谷。那里是他曾找到玄冰魄的礦脈,礦脈中濃郁的冰系法則或許能克制影魅的吞噬之力。
影魅的笑聲在身後炸開,黑氣重新凝聚,速度比之前更快︰“沒用的!任何情感都逃不過我的吞噬!她的情絲,你的冰魄,最終都會成為我晉級的養料!
冰魄礦脈的入口藏在一道冰瀑後面,瀑布的水流被礦脈深處的寒氣凍結,形成一道晶瑩剔透的冰簾。凌雲志帶著黃小蕾穿過冰簾,礦道內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屏住呼吸——兩側的岩壁上瓖嵌著無數冰魄晶石,散發著幽藍的光,將礦道照得如同白晝。這些晶石蘊含著最純粹的冰系法則,連空氣都帶著能凍結靈魂的寒意。
“這里的冰系法則能壓制情感波動。”黃小蕾的情絲在礦道中試探著蔓延,很快就被晶石散發的寒氣凍成細小的冰晶,“影魅的吞噬之力源自情感共鳴,在這里她的實力會大打折扣。”
話音剛落,礦道入口的冰簾突然炸裂,影魅的黑氣如潮水般涌入,瞬間填滿了半條礦道。她的本體在黑氣中若隱若現,像一團沒有固定形態的混沌︰“以為躲進這里就能逃過一劫?太天真了!”
黑氣中伸出無數條觸手,抓向岩壁上的冰魄晶石,試圖將其吞噬轉化為自身力量。但晶石接觸到黑氣的瞬間,卻爆發出刺眼的藍光,將觸手凍成冰雕, 嚓碎裂。
“果然有用!”凌雲志眼中閃過喜色,雙掌按在岩壁上,冰魄金丹與礦脈的法則產生共鳴。無數冰稜從岩壁中射出,在礦道中央組成一座冰封大陣,將影魅困在陣眼。冰稜上不僅流淌著寒氣,還纏繞著黃小蕾注入的情絲——那些被影魅吞噬的修士情感,此刻通過情絲反饋回來,化作最鋒利的冰刃。
影魅的黑氣在極寒中劇烈翻滾,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吞噬能力正在減弱︰“怎麼可能?你的冰魄里……竟然有情感?”
“你吞噬的不是情感,是人心。”凌雲志的誅神劍刺破冰霧,劍脊的冰海紋路與礦脈的晶石共鳴,發出龍吟般的清嘯,“而人心,是凍不住的。”
黃小蕾的情絲突然暴漲,如金色的潮水將影魅的黑氣纏成一個巨大的繭。被吞噬的修士情感在繭中翻騰,化作無數張臉——有寒鐵城甜湯鋪王掌櫃早逝的女兒,有黑風團為保護同伴戰死的少年團員,甚至有被無常盟改造成傀儡的鐵匠的女兒。這些被剝奪了未來的靈魂,此刻都對著影魅發出無聲的控訴。
影魅的本體在繭中痛苦扭曲,發出淒厲的慘叫。她的黑氣在冰與情的夾擊下寸寸消散,那些被吞噬的情感如掙脫牢籠的鳥雀,朝著礦道深處飛去,最終融入冰魄晶石中,讓晶石的光芒愈發璀璨。
當最後一縷黑氣消散,礦道內恢復了寧靜,只剩下冰魄晶石散發的幽藍光芒。凌雲志看著掌心那枚從影魅本體中掉落的黑色晶體,里面封存著一縷純淨的“恐懼”情感——那是影魅自己的情感,也是她唯一沒有吞噬他人的東西。
“這是……清心司的標記。”黃小蕾的情絲輕輕觸踫晶體,晶體表面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印記,與她在千寶閣看到的“清心符”如出一轍,“影魅不僅是無常盟的殺手,還是天庭的暗探。”
凌雲志將晶體捏碎,恐懼的情感爆發開來,讓追至礦脈入口的無常盟殺手瞬間崩潰,互相撕咬逃竄。他看著黃小蕾蒼白的臉,伸手替她拂去鬢邊的冰屑︰“我們一直都在別人的棋盤上。”
從寒鐵城的初遇到無常盟的試煉,從千寶閣的陰謀到影魅的追殺,每一步都像是被無形的手操控著。他想起玄冰老祖贈予的《北寒異聞錄》,其中一頁記載著天庭與無常盟的秘辛︰“無常盟初立,實為天庭豢養之鷹犬,專司清除‘道統異數’,後漸有二心,然根骨仍在天庭掌控之中。”
“他們想要的是雙生道統。”黃小蕾的情絲纏上一塊冰魄晶石,晶石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面——那是遺族祭壇的景象,初代雙生道統正與仙帝激戰,他們的冰魄與情絲交織成一道光柱,擊穿了仙帝的混沌錨點,“無論是天庭還是無常盟,都想利用我們的道統做些什麼。”
凌雲志走到礦脈深處,那里有一塊巨大的冰魄晶石,散發著與他冰魄金丹同源的氣息。他伸手觸踫晶石,無數畫面突然涌入識海︰
——仙帝殘魂在混沌彼岸冷笑,指尖把玩著一縷混沌鎖鏈;
——無常盟的金色面具修士跪在天庭的丹陛之下,接受著某種烙印;
——玄冰老祖站在玄冰宮頂,望著極北冰原的方向,眼中閃過掙扎;
——還有凌磊方,他的時空劍插在七情橋的斷壁上,劍身流淌著與時空繭相似的光芒。
“他們在準備一場大戰。”凌雲志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些畫面像拼圖一樣在他腦海中組合,“一場關于混沌彼岸的戰爭,而我們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黃小蕾走到他身邊,情絲與他的冰魄之力交織︰“那我們就偏不讓他們得逞。”她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青玄界的修士教會我們,道統不是工具,是守護的力量。”
離開礦脈時,極北冰原的風雪已經停了,露出一輪殘月。寒鐵城的方向傳來鐘鳴,那是無常盟召集殺手的信號,但凌雲志知道,他們暫時安全了——影魅的死,以及礦脈中爆發的冰系法則波動,足以讓那些追殺者忌憚。
“我們去哪里?”黃小蕾的情絲在他掌心畫著圈,像在安撫他躁動的靈力。
凌雲志望著殘月,冰魄金丹在丹田內緩緩轉動,之前因影魅攻擊而受損的經脈正在修復,甚至比之前更加堅韌︰“荒瀾大陸。”他想起玄冰老祖在《北寒異聞錄》的批注,“那里是仙界的法外之地,天庭和無常盟的勢力都滲透不深,還有……遺族的蹤跡。”
黃小蕾的眼楮亮了起來︰“遺族?”
“嗯。”凌雲志點頭,從懷中取出那本從千寶閣帶出來的《混沌錨點詳解》,皮卷的最後幾頁記載著遺族的線索,“他們掌握著雙生道統的秘密,或許能解開因果鎖鏈的束縛。”
兩人相視一笑,之前的緊張與恐懼仿佛都被冰原的風吹散了。凌雲志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黃小蕾身上,外袍上還殘留著礦脈的寒氣,卻擋不住兩人交握的手心傳來的溫暖。
“走。”他握緊她的手,誅神劍在前方開路,“仙界容不下我們,我們就自己建一個能容下的地方。”
冰原上,兩道身影漸行漸遠,腳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蓋。但他們留下的靈力波動,卻在冰原深處引發了微妙的變化——那些被影魅吞噬又重獲自由的情感,正順著冰脈蔓延,喚醒著沉睡的冰魄晶石。
在他們身後的玄冰宮,玄冰老祖站在冰殿的最高處,看著極北冰原的方向,指尖捏碎了一枚天庭發來的傳訊符。符紙化作冰晶,落在他的掌心,其中一片冰晶上,映出了凌雲志與黃小蕾並肩離去的背影。
“雙生道統……”老祖喃喃自語,眼中閃過復雜的光,“或許,你們真的能改變些什麼。”他轉身走入冰殿深處,那里藏著一具冰封的棺槨,棺槨上刻著與七情橋相似的符文。
而在無常盟的總部,金色面具修士將影魅的死訊寫入傳訊符,符紙在空中燃燒,化作一道黑煙沖向天庭。他看著寒鐵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魚兒,終于要游向深海了。”
極北冰原的風再次吹起,帶著冰魄的清冽與情絲的溫暖,朝著荒瀾大陸的方向而去。屬于雙生道統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而是手握自己命運的執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