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叢的 聲越來越近,王謙的食指輕輕搭在獵槍扳機上。老黑狗伏低身子,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于子明屏住呼吸,手里的獵刀在夕陽下泛著寒光。
\"嘩啦\"一聲,灌木叢里鑽出個灰褐色的身影——是只羽毛鮮艷的飛龍鳥!它警惕地左右張望,紅寶石般的眼楮在暮色中閃閃發亮。
王謙松了口氣,放下獵槍。飛龍是興安嶺的特產,肉質細嫩,炖湯最是滋補。杜小荷前些日子還念叨著想喝飛龍湯呢。
\"謙哥,打不打?\"于子明小聲問。
王謙搖搖頭︰\"太遠了,一槍打不中要害,傷了翅膀它還能跑。\"他輕輕拍了拍老黑狗的頭,\"去,把它往這邊趕。\"
老黑狗會意,悄無聲息地繞到飛龍後方,突然\"汪\"地叫了一聲。飛龍受驚,撲稜著翅膀朝王謙這邊飛來。王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的脖子,利落地扭斷,整個過程干淨利落,沒讓這珍禽受太多苦。
\"漂亮!\"于子明豎起大拇指,\"小荷妹子有口福了。\"
王謙把飛龍綁在腰間,抬頭看了看天色︰\"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再打一只。\"
兩人拖著野豬擔架繼續前行。林子越來越密,光線也越來越暗。老黑狗突然停下,沖著前方一片樺樹林狂吠不止。
\"咋回事?\"于子明緊張地問。
王謙眯起眼楮︰\"不對勁。\"他蹲下身,檢查著地面的痕跡,\"有大型動物經過,看這腳印...\"
一串清晰的爪印延伸向樺樹林深處,每個都有成人巴掌大,深深嵌入松軟的泥土里。王謙的脊背一陣發涼——這是熊的腳印,而且從深度看,體型不小。
\"黑瞎子?\"于子明聲音發顫。
王謙點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六七月正是黑熊活躍的季節,這時候的熊脾氣暴躁,尤其是帶崽的母熊,攻擊性極強。
\"繞道走。\"王謙低聲說。兩人輕手輕腳地改變方向,但野豬擔架拖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熊吼從樺樹林里傳來,驚起一群飛鳥。王謙心頭一緊,本能地端起獵槍。只見一頭足有三百斤重的黑熊沖出樹林,人立而起,小眼楮里閃著凶光。
\"跑!\"王謙推了于子明一把,\"往河邊跑!\"
兩人丟下擔架,拼命向不遠處的河灘奔去。黑熊在後面緊追不舍,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面都在顫抖。老黑狗勇敢地沖上去阻攔,被熊掌一掃,慘叫一聲滾到一旁。
\"老黑!\"王謙心疼得大喊,但不敢停下腳步。黑熊的速度比人快得多,轉眼間就追到了身後。
千鈞一發之際,王謙突然轉身,對著黑熊腳下開了一槍。\"砰\"的巨響嚇得黑熊一愣,但很快又咆哮著沖上來。王謙趁機裝填子彈,瞄準熊的胸口又是一槍。
這一槍打中了,但沒傷到要害。受傷的黑熊更加狂暴,一掌拍向王謙的腦袋。王謙勉強躲開,但肩膀被熊爪掃到,頓時鮮血直流。
\"謙哥!\"于子明在遠處大喊,舉槍瞄準卻不敢開槍——怕誤傷王謙。
王謙被黑熊逼到一棵大樹前,退無可退。眼看熊掌就要拍下,他突然想起老獵人教的法子,猛地往地上一趴,同時大喊︰\"打它鼻子!\"
于子明抓住機會,\"砰\"的一槍打在黑熊臉上。黑熊吃痛,暫時後退了幾步。王謙趁機滾到一旁,端起獵槍對準熊的眼楮——
\" 嗒\"一聲,槍沒響!子彈卡殼了!
黑熊再次撲來,王謙絕望地閉上眼楮。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側面猛沖過來,狠狠撞在黑熊身上——是老黑狗!它不顧傷痛,死死咬住黑熊的後腿。
黑熊痛吼一聲,轉身對付老黑狗。王謙抓住這寶貴的機會,迅速排除故障,重新裝彈。當黑熊再次撲來時,他冷靜地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地穿過黑熊的左眼,從後腦穿出。
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一片塵土。王謙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肩膀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這些,趕緊查看老黑狗的傷勢。
\"好伙計,你救了我一命。\"王謙心疼地撫摸著老黑狗。狗的後腿被熊爪抓傷,但骨頭沒事,包扎一下就能好。
于子明跑過來,臉色慘白︰\"謙哥,你肩膀...\"
王謙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傷勢——右肩被熊爪撕開一道口子,血肉模糊。他咬咬牙,從腰間取下小酒壺,含了口烈酒噴在傷口上,疼得直抽冷氣。
\"得趕緊回去,\"于子明手忙腳亂地幫他包扎,\"這傷得找大夫看看。\"
王謙搖搖頭︰\"天快黑了,今晚回不去了。\"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崖,\"那邊有個山洞,我們在那過夜。\"
兩人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山洞。這是個淺洞,但足夠遮風擋雨。王謙砍了些松枝鋪在地上,又生起一堆火。火光中,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謙哥,你發燒了。\"于子明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王謙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眼前開始發黑。他隱約听見于子明焦急的呼喊,但聲音越來越遠...
杜小荷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突然心口一陣刺痛,手里的濕衣服掉在地上。她抬頭望向遠處的山林,莫名地心慌起來。
\"咋了丫頭?\"王母從屋里出來,看見兒媳臉色不對,關切地問。
杜小荷搖搖頭︰\"不知道,就是突然心慌,總覺得謙哥出事了。\"
王母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就是太惦記他了。\"話雖這麼說,老太太自己也忍不住往山那邊張望。
就在這時,韓雪匆匆走進院子。她今天穿了件淺綠色的確良襯衫,襯得皮膚越發白皙。看見杜小荷,她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杜同志,听說王謙他們今天進山了?\"
杜小荷點點頭,繼續晾衣服,動作比平時重了幾分。
\"我剛才在河邊洗衣服,\"韓雪的聲音有些發抖,\"听見山里傳來好幾聲槍響,間隔很短,像是...像是出了什麼事。\"
杜小荷的手頓住了,水珠從濕衣服上滴落,在她腳邊匯成一個小水窪。
\"我去找屯長。\"她突然說,轉身就往門外跑。
王母急忙喊︰\"把簑衣帶上!要下雨了!\"
杜小荷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韓雪猶豫片刻,也跟了上去。兩個姑娘一前一後跑在屯里的土路上,驚得幾只覓食的母雞撲稜著翅膀躲開。
屯長家正在吃晚飯,听說這事立刻放下碗筷,召集了幾個青壯年準備進山尋人。杜小荷堅持要一起去,誰也攔不住。
\"我也去。\"韓雪突然說。
屯長皺起眉頭︰\"韓老師,山里危險,你...\"
\"我認識路!\"韓雪固執地說,\"上次...上次王同志救我的地方,我記得怎麼走。\"
杜小荷看了韓雪一眼,眼神復雜。最終,她點點頭︰\"讓她去吧,多個人多份力。\"
就這樣,一支由屯里五個青壯年、杜小荷和韓雪組成的搜救隊出發了。天色已晚,他們打著火把,沿著王謙他們進山的路線尋找。
杜小荷走在最前面,眼楮死死盯著地面,尋找任何可能的蹤跡。突然,她發現一棵小樹上有新鮮的血跡。
\"這邊!\"她的聲音都變了調。
眾人順著血跡前行,很快找到了丟棄的野豬擔架和打斗的痕跡。地上散落著熊毛和血跡,看得杜小荷腿都軟了。
\"看這腳印,\"屯長蹲下身,\"是頭大黑瞎子。王謙他們往河邊去了。\"
隊伍繼續前進,終于在一處山崖下發現了微弱的火光。杜小荷第一個沖進山洞,看見王謙臉色慘白地躺在火堆旁,肩膀纏著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
\"謙哥!\"她撲過去,聲音帶著哭腔。
于子明在一旁守著,見來人松了口氣︰\"你們可算來了!謙哥被黑瞎子撓了,一直發燒說胡話...\"
杜小荷顫抖著手解開布條,看見那猙獰的傷口,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韓雪站在洞口,看著杜小荷熟練地給王謙清洗傷口、上藥、包扎,眼神黯淡下來。
\"得趕緊抬回去,\"屯長說,\"這傷不輕。\"
眾人做了副簡易擔架,小心翼翼地把王謙抬上去。杜小荷脫下自己的外套墊在他頭下,又用濕布輕輕擦拭他滾燙的額頭。
\"小荷...\"王謙在半昏迷中喃喃道,\"別哭...我沒事...\"
杜小荷抹了把眼淚,強笑道︰\"誰哭了?我是被煙燻的。\"
回屯的路上,韓雪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看著杜小荷對王謙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終于明白自己永遠無法取代這個山里姑娘在王謙心中的位置。
王謙昏迷了三天。這三天里,杜小荷寸步不離地守在炕前,喂水喂藥,擦身換藥。王母心疼兒媳,勸她去休息,杜小荷卻搖搖頭︰\"我得守著謙哥。\"
韓雪來過兩次,每次都帶些城里帶來的藥和營養品。第二次來時,她看見杜小荷趴在炕沿睡著了,手里還攥著給王謙擦汗的濕毛巾。
韓雪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正準備離開,卻听見王謙微弱的聲音︰\"韓老師...\"
\"你醒了?\"韓雪驚喜地湊近。
王謙虛弱地點點頭,看了眼熟睡的杜小荷,眼中滿是柔情︰\"這傻丫頭...又熬夜...\"
韓雪的鼻子一酸︰\"她很愛你。\"
王謙的目光轉向韓雪,真誠地說︰\"韓老師,你是個好姑娘,將來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可我...我這輩子就認準小荷了。\"
韓雪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但她很快擦干,強笑道︰\"我知道。我這次來...是告別的。學校要調我去縣里教書,明天就走。\"
王謙愣了一下,隨即了然︰\"保重。\"
韓雪點點頭,最後看了眼熟睡的杜小荷,輕聲道︰\"她比我更適合你。\"說完,轉身離去,背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單薄。
杜小荷被關門聲驚醒,抬頭看見王謙正含笑望著她,頓時喜極而泣︰\"謙哥!你醒了!\"
王謙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傻丫頭,哭啥?我這不是好好的?\"
杜小荷抽抽搭搭地說︰\"你都昏了三天了...嚇死我了...\"
王謙突然正色道︰\"小荷,等我傷好了,咱們就辦喜事吧。\"
杜小荷呆住了,臉紅得像熟透的山楂︰\"你...你說啥胡話呢...\"
\"不是胡話。\"王謙艱難地抬起手,握住她粗糙卻溫暖的小手,\"這次死里逃生,我想明白了。人生無常,我不想再等了。\"
杜小荷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她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王母在門外听見這話,抹著眼淚去準備喜帖了。院子里,老黑狗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喜悅,歡快地叫了兩聲。
夕陽西下,屯子里飄起裊裊炊煙。遠處傳來屯里孩子們唱的童謠︰
\"東山日頭西山落,
打獵的哥哥回家�@ br />
妹妹我燙好了高粱酒,
咱倆一輩子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