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顧南喬怒了,比小學那年將滿腔真心錯付給一個轉校生還要憤怒!
你姐妹我啊,這幾天怕影響你的心情,事事自己兜著不跟你講。
結果倒好,你小囡跟那小子真開始在區區三人群里面結黨營私啦?!
不是,根據排列組合,那是不是我還得跟他也搞個私下交流,到時候看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憤怒!
“喬喬~”楊靈弱弱回應著,眼神卻是看向陸硯。
這眼神,誰扛得住?
別說美人計還沒用上,光是扛到這步就值了!
“那個,是這樣的。”陸硯必須得接話呀,不然他親愛的好朋友事後肯定要算賬,“要不還是我來請吧。”
“喲喲喲,陸師傅錢包不鼓口氣倒是不小啊,你是那種為了和我搶單還故意瞞著不說的人嗎!”
嗯?還在人身羞辱,她還在羞辱我!
你怕是沒見過MVP結算畫面的我吧?
我土木......呸,我古建手藝人什麼時候才能站起來!
“哈哈,吃飯不在貴賤主要是個心意,我是想著明晚來我家大伙一起吃個飯。”他說。
“那靈靈剛才不肯開口,是因為你要給大伙一個驚喜?”顧南喬一臉狐疑地問。
“對啊對啊,顧喬喬你不愧是當律師的,機智!”
楊靈默默別過臉,一副無語模樣。
“好一個冠冕堂皇之詞!你還見到台階就下了!”
顧南喬擼起袖子踩著高跟鞋走近前來,明明比陸硯低小半個頭卻氣勢冒盛得不行︰
“儂當我是三歲小姑娘好騙啊,介點事體靈靈哪能瞞牢我勿講啦?好�,儂拉關系好了就拿我汰出去了,迭個群,我還是自家退脫算�!(這話太假,這三人群我還是退了吧)”
一面說著決絕可憐的台詞,一面趾高氣昂仿佛審判犯人,說得就是這個潑辣的上海寧!
“陸硯!”
楊靈向他瞪眼,又胳膊肘往內拐了。
還能怎麼樣呢?
道歉、賠罪、請吃飯唄,反正多雙筷子的事。
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
......
“陸師傅,忙完了嗎?”
旁邊吃瓜的甦棠看兩人走了,掐著點開口,語氣多少有點幽怨在內。
小姑娘性子不要太急,做我們這行的要耐得住寂寞——他本想這麼說。
當然,這種玩笑目前只適用于熟人,要是不小心被甦棠誤以為師門風氣不正那多冤枉啊?
誰當年不是一個認認真真做事的帥小伙呢!
“甦棠啊,”陸硯決定一如楊老頭當年展開諄諄教導時,余光正好瞧見出來的張野,“你看你張哥雖然大不了你幾歲,但在這個行業的履歷卻超過大部分同行,所以你悟了嗎?”
不知道你能不能開悟,但師傅我啊,正在現編呢!
“入行要趁早?”
張野亦是好奇聞聲而來,自己也加入了‘關于張野資深履歷下的秘密’的討論。
“因為我能等?”
你說得對!
“對!這個‘等’字最是難堪破。”陸硯一拍手,一臉正經︰“禪等一個熱烈的夏天,人等一個扶搖而上的提攜,這些懸而未決的蟄伏、無疑凝練了我們這個行業的最高智慧!”
“陸哥,我覺得這些年我一直優秀而不自知。”
“張哥謙遜,所以大伙都樂意跟你處啊。”
兩人抱拳,而間隙中甦棠抽搐的嘴角可以忽視。
“陸師傅是在跟楊老師談戀愛嗎?”
“說起這古建修復,還得先從這建築的‘皮膚’說起,”陸硯斜眼瞟向他處,準備繼續跟她論道論道早上沒說完的話題,“小師妹,你先從理論上講講老洋房的外牆修復。”
甦棠沒有接著問隱私,立馬回答,“以這棟老洋房為例,主要用的是青磚‘清水牆’為主,所以外牆補磚要注意選用‘同年代同窯口’,我們最好以此為切入點先分析牆磚來歷......”
“為什麼不能用水泥修復?”
“會加速磚體風化。”
“思南路那棟西班牙風格老洋房你曉得不?用‘微創注漿法’時選的是哪種材料?”
“這我怎麼知道!我還沒畢業啊!”
“哼,”陸硯得意一笑,“小師妹還要再沉澱沉澱。”
......
“陸哥,”張野蹲一旁點上煙,身子蜷在房檐的陰影里,“明天叔叔那邊我就不去了。”
“咋的了?張哥。”
兩人剛剛檢查完一樓木構件含水率,所幸沒有上潮。
“那啥......楊督察不是也要過去嘛,我一個上桌就可著勁喝酒的大老粗...”
陸硯明白了,又沒完全明白。
之前他們和顧南喬在酒館不是喝得挺好的嘛?怎麼遇到楊靈還害羞了呢?
“明天是有別的安排了還是怎麼地?”
“害,我哪有那麼多應酬喲,”他吐了口煙笑笑說︰“我剛才的意思是,你和楊督察不是第一次見叔叔嘛,旁人去得多、人家要不樂意了。”
“...”
這......陸硯何曾想到張野會替他考慮那麼多......
倒不是小瞧或貶低,張野初中輟學、十六歲從雲南大山里出來打工,學校老師不教、爹媽不管,他又怎麼預料得到他的心思如此敏感?
“總之恭喜了,陸哥,你簡直活成我夢中的樣子了。”
看不清他的眼楮,陸硯感覺心里有點堵。
“張野,昨晚喝假酒了?還是雨天使人憂郁?平白無故想這麼多干 ?我可剛說了你心靜、守得住、能深耕,結果你下一秒就要破功,這不是打哥們的臉嘛?擔心人甦棠看見你一回笑你一回......”
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哥們低沉呢?
印象里,張野就是喝再多酒也沒現在反常。
猶記得當年他還是個朝不保夕的混不吝,酒桌上踩著成件啤酒、喝了吐、吐了喝,死不服輸、大放厥詞的時候也是意氣風發的,還不時念叨幾句網絡上抄來的話術︰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之類的,只是那會普通話說得不好,引得一陣歡笑。
“曹,剛才像鬼上身了一樣,我自己都奇怪!”他起身揉了把臉,走出房檐陰影,一掃頹態。
所以他真的沒問題了嗎?當然不是。
揭穿對方脆弱的堅強嗎?當然不行。
但陸硯也沒辦法視而不見,小兄弟出社會出得早,以後思想走偏了那今天不得悔死。
于是問道︰“張哥,近期有沒有什麼目標打算之類的?等老洋房和之前的項目結算以後你最少也要手十幾個呢。”
“哈哈,款到當天肯定得先擺一桌,然後小月、小美、不吃香菜輪著來......”
斜風細雨慢慢涂抹初秋的老洋房,瓦楞沙沙承接著捶打,一晃好多年。
陸硯在階前看雨,主要是看雨,次要在想剛才的問題︰
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直以來他都有意回避著某些事情,對外則是是醉心工作的形象。
誠然,也確實愛自己的工作。
可歐洲人也不能餐餐吃黃油,有機會他們也另作他選。
陸硯沒得選。
起先渴望一份事業,遇到楊啟文,拜入名師門下事業一番順遂。
事業途中偶遇愛情,邂逅林晚聲,對方的浪漫性格滋補了靈魂。
但偏偏事業和愛情交匯節點、最渴望一個家的時候對方抽身離開,連帶補完的魂被扯得稀巴爛。
此後,他時常感覺心髒漏風,那缺失的部分陪著林晚聲全國顛沛流離了一整年,還沒有物歸原位。
那部分是最純粹的靈魂結晶,有少年渴望、青年理想和暮年的寄托。
最純粹的他,相信愛能跨越一切的沉淪、向永恆開戰。
可愛人啊!
曾經陸硯在無數個孤單的夜里呼喊︰
殺了我卑微的靈魂吧!
我變得不像我,那個男人開始相信物質大過感覺、他開始在利益場逐漸妥協......
他甚至開始,冷眼玩弄一個人的真心!
西側回廊保持沉默的他,和雨夜洋房前巧言令色的他竟是同一個靈魂!
也許有一天生活會揭開我虛偽的面具,陽光將腐蝕我的肌膚。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我依舊渴望做一個好人,依舊渴望著!
所以...我最親愛的愛人啊——
殺了我送給你的靈魂......
讓我再度,純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