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情緒從不是無主的雲,而是被你掌心紋路牽引的紙鳶。
這一刻陸硯看到了這句話的具象︰
她先是肩膀一顫,隨後肉眼可見的速度,羞紅從耳朵蔓延臉頰,胸膛急促吞吐著周邊的空氣,像一只脫水的魚,劇烈而沉默。
她應該是喜歡我的,陸硯心想。
僅管學生時代被冠以象征不解風情的‘書呆子’稱號的他,居然也有三言兩語牽動對方心神的一天。
要麼這個女人純情得可怕,要麼段位高得嚇人,段位一般般高的他幾乎可以All in——對方屬于前者。
倘若判斷失誤,那也認了!
一個美好的女子是男子最好的補藥,忘了是誰說的了,陸硯深感認同。
這個各方面都優秀到人心尖尖上的女人,或許真能治愈他的心,覆蓋上段感情留下的瘡痍和苦痛!
“陸先生是在表白嗎?”
她細弱的聲音隨風飄散,叫人不確定究竟說了沒有。
是在表白嗎?是。
是對方以為的那種表白嗎?
陸硯覺得自己有點卑劣,方才他沖動上了頭,只想著骯髒的挑逗,而非真心實意去表露。
‘如果哪天我說我不喜歡你,請你相信那肯定是謊言’
自己真的喜歡她嗎?是覬覦她誘人的身體,還是幾次接觸下來對方所表現的品行?
她的過往、她的圈子、她的喜好、她的理想......都一概不知!
這個笨女人,剛才不是挺會拉扯嗎?
平a你交什麼大招啊!
“當然是啊,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愛的朋友了,雖然不至于每天說一句‘喜歡你’,不過這是第一次,讓你知道我對你有多喜歡還是有必要的。”
在心底嘆口氣。
算完了。
話語再怎麼曖昧也是間接否認了兩者關系向情侶發展的意圖。
他還做不到只有情欲佔主導的前提下與這位無暇的女士交往。
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噢。”
扭過來,她悄悄看了一眼,又忙把頭轉開,深夜的晚霞在臉上還不曾消退,溫柔又小聲地說︰
“那我是不是也要對你說‘喜歡’。”
這次輪到陸硯呼吸一窒。
心動,是一個人的鑼鼓喧天。
玩脫了——
......
林晚聲把耳麥從鬢角摘落,混響器炸開細微電流,像螞蟻啃噬寂靜的空氣。
歌詞她唱了好幾遍,是酸的。
顏朵的婚禮主題定了,‘自由的愛’,據說取自陳禹的靈感。
愛如蝴蝶,越緊握越褪色;自由共生、溫柔守望......
這個立意她很喜歡,連帶對婚姻的渴望此刻亦到達一個新高度。
這些年她迷茫過,掙脫過,然後被時光裹挾著走了一段、幾乎實現了曾經的理想。
直到現在回頭時,才發覺錯過了多少。
再次回到上海,本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曾想事實竟如此愛捉弄,現在她又迷茫了......
......
從楊靈那輛櫻花粉Taycan下車後,陸硯叫住了她︰
“後天,”不對,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明天你有空嗎?”
“有......不是!我是說,”楊靈思襯了一瞬,說︰“明天老洋房正式解封,我肯定有空。”
“那要不要那天晚上來我家吃飯。”
顧南喬的話還歷歷在目,‘女孩子不能太主動’雲雲,楊靈看著陸硯一時有些呆呆的。
為了不必要的誤會,他又說道︰“上次你不是當過我一次女朋友嘛......這次還得請你幫忙。”
“林晚聲也要來?”回話很快。
“不,是我爸要來。”
“...”
看著酷炫的尾燈漸漸隱于夜色,陸硯搞不清楚對方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決定待會洗完澡再問問她。
也不用擔心太遲了會不會打擾對方、深夜給異性發消息會不會不好之類的問題了。
男人還是自信點,她就是喜歡我!
即使陸硯不打算仗著對方的喜歡為所欲為,但是發條消息總不至于引發反感吧?
楊靈......楊靈......
這個被林晚聲評價為‘是他會一見鐘情的類型’的女人,其實晚上給她發消息,受影響最大的是自己才對!
天幕下不知遮蓋了多少心事。
當陸硯邊哼著歌邊沖澡時,靜安別墅區這邊終于等來了一場嚴峻得不像父女的談話。
“你老子活這把歲數了,還沒見過這麼正義的律師。”顧明遠摘下老花鏡慢條斯理的說,“你要大義滅親啊,喬喬。”
“我哪里知道那個搞建材的跟你有生意往來嘛,現在一審判決都要下來了,你要我當庭改口去做偽證我也辦不到啊......”
顧南喬不復往日熱情洋溢,用沙啞的音色講,“那時候那個王總還喊人在小區門口蹲我,三四個人就那麼杵在我後頭,你怎麼不說他們是你的生意伙伴!”
又想到前天堵在律所門口的三輛大卡車,本就發腫的眼眶又有酸澀的感覺。
這是本能的,一個女兒面對自己父親、委屈時感到想哭。
“喬喬,都是誤會,他們也不知道你是我女兒。總之過去的事情我們先不聊,過了這個關卡我保證幫你把該算的賬算清。”
顧明遠換了個坐姿,挺直腰背嚴肅道︰
“但是現在他們查清楚了。要是我的女兒把我的生意後方送進去,你爸的聲譽怎麼挽回?你又不是不知道傳統行業在跳水,這麼大的資金鏈運轉,全靠我多年聲譽擔著在。”
“那我怎麼辦,律師這行就不要聲譽擔著了?我讀了那麼多年書說不干就不干了?”顧南喬無不氣憤地說。
都是靠信譽吃飯,我沒犯錯還倒要上趕著去承認啦?
對面男人嘆氣,忍著沒把心里話說出來,‘你當你安穩成長的環境外邊是誰在這個你認為惡心的世界為你擔下風雨’。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什麼時候可以放下那些無聊的‘仁義道德’,在那天以前,局面堅決不能交由她主導。
雖自知愧對于她,但眼下境況之嚴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局崩塌!
“喬喬!事分輕重緩急,我們的事業不是一個體量級的,難不成我還會害你、難不成我的以後不都是你的?”
此句無數家庭里流傳的話終于還是在這棟空曠的別墅響起。
自顧明遠帶著小三、小四還有數不清的年輕女人回家之後,這一刻是她最傷心的時候。
是,你的事業重,我再怎麼努力也和你不是一個量級的。
你只要說話稍微重一點,那時候我就惶恐得一星期睡不好覺,直到現在,跟你說話還是會忍不住落淚。
在你這里我永遠是未滿十八歲、被你死死拿住監護權的女孩,永遠是可以事後再考慮的親、生、女、兒!
“既然我們不是一個體量的,那就不要互相干涉了。只要你的生意做得清清白白,自然可以萬事不求人。”
說完,顧南喬無心再留,提包走人。
沒有听到顧明遠的挽留,就這樣一個人,無邊的夜色接納了她。
......
墨斗先生︰到家了嗎?一個人回家要養成主動報備的習慣!(熊貓人窺視.jpg)
@Adeline︰(小兔子收到.jpg)
陸硯沒有選擇群聊,畢竟顧南喬這時候說不準早就睡了。
何況,此時他們之間氛圍拉滿,還有私貨要聊。
“喂?陸硯。”
“楊小姐,是我。你睡下了嗎?”
“嗯。”楊靈翻身將一個半身長的鯊魚娃娃抱在懷里,做完護理的臉上皮膚嫩得出水,“你睡下了嗎?”
陸硯從‘確認對方喜歡自己’這件事之後,心跳就沒有安分過。
額......或者說春心復萌。
盡管有小概率對方也和他一樣,是突然‘曖昧上頭’。
但不管了。
“我也睡下了,要听故事嗎?”
“陸先生,你還有別的女性朋友嗎?”
你是只對我這樣,還是對別的姑娘都這樣?
“有啊。”
“...”
“...”
靜謐的空氣在電話兩端蔓延。
陸硯感受著跳躍的心,有意沉默!
“是......喬喬嗎?”
不連貫中透露著小心翼翼,就像蝴蝶輕輕落在花瓣上。
“是啊,目前異性朋友就你們倆了。”
他不準備提起顏朵和林晚聲,在小事上不較真才能促成主旋律的和諧。
再說了,這個層級的問題,事後解釋也很方便。
“那你為什麼不給喬喬講故事。”楊靈問。
這個問題听起來很傻︰
1.因為我在給你打電話,所以要挑好听的說。
2.顧南喬今晚壓根沒在場,要說也沒機會。
3.我給她講故事你怎麼會知道呢。
4.作為朋友你是不是問太多了。
5......
當然,這類很傻的問題背後往往都是一顆刻意又笨拙的心。
還記得那個明明膽子很大,但在某些時刻突然變得膽小的女孩嗎?兩者是如此相似。
再者說,人家女孩子想听一些你哄她開心的話怎麼了?
反正不要錢,說幾斤好听的話讓倆人都樂呵一下怎麼了?
噢,你沒耐心啊,那就是不愛了。
“因為她不是你啊。”
那邊似乎有翻身的響動,陸硯趕緊問,“你現在在做什麼?”
楊靈語速輕快,“唔......陸先生晚上睡覺喝牛奶嗎?我知道有個牌子對睡眠非常好,明天給你帶過來......”
他甚至可以想象上下嘴唇閉合的微妙弧度。
得。
還準備問她明天來不來,會不會給她添麻煩之類的,沒曾想人家都進入下一個問題了。
不得不說,從坦率程度來看,確實不同于國內的風氣。
他很喜歡。
“楊小姐,每天睡前都喝牛奶嗎?”
說出這句話,是用一種很輕、很柔和的嗓音,要被張野听到了肯定會直呼惡心!
“嗯,從小時候到現在每天都喝。”
她的聲音也很溫柔,像今晚的月亮。
“你小時候什麼樣子?有照片嗎?”
“我小時候......”
不知不覺話題就偏了,不過若是兩人都樂在其中的話,那也不算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