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危情

第五章 崩就徹底崩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我系統呢 本章︰第五章 崩就徹底崩

    非要較勁的話,‘停工整頓’的條子只有貼在老洋房正大門上,然後用封條徹底封起來才算作數。

    陸硯心想,萬一她以為把條子給我就完事了,反而忘記給老洋房貼條了呢?

    萬一楊老頭那邊突然給力了呢?這停下不是浪費時間?

    總之理論上......項目還有轉機。

    “張野,監察組的意見書給他們看了嗎?”

    “都看過了,那些人跟咱們分歧挺大的。”

    “說什麼危房風險、停工整頓,其實就是想在施工上指手畫腳吧!”小趙用激光筆圈著楊靈的監測報告︰“她說咱們的膠水固化時間超標,建議換環氧樹脂。”

    晨光穿過老洋房殘缺的彩玻璃,在牆面投下如病歷表格的光斑。

    三個主要爭議點釘在臨時黑板︰木構件加固工法不符《近現代建築修繕標準》、自然通風方案未通過CFD氣流模擬、手工測繪誤差率超住建局規定閾值。

    說實話,他們都很蒙圈。

    扎著長發的趙立言,也就是搞彩繪的小趙,看向歪坐著的小李,倆人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紀。

    “現在都是新型材料,高科技,咱們也得跟上時代了。”小李拿紙擦嘴,繼續說道,“其實監察組的意見也不算太過分......”

    “砰!”搞木工的老周摔下量尺,震起浮灰︰“小伙子你看清楚沒咯!他們要求用石膏線仿雕花梁吶,這是誠心做保護嗎!”

    他們誠不誠心不確定,老周肯定是一心一意做文保的。

    但......這是理念上的沖突!

    幾人近前播散和氣。

    這位年近六十的老測繪員脖筋暴起,手里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蔥油餅——那是他小女兒硬塞的早餐。

    “周叔,好好的別發那麼大火氣啊,”陸硯摟著老周的肩膀,“聊天兒嘛。”

    “對嘛!”

    “是啊,聊天兒嘛。”張野、小趙附和,試圖把話題裂痕粘合回來——就像修木構件一樣。

    “那好,老周的那塊不改,我的活也能全力配合,問題是人家監察組能答應嘛?”

    老李和小李一個姓,平時走得近自然要幫著說話,此刻冷不丁補了一刀。

    這家伙和眾人不一樣,四十多歲的年紀,上有老下有小,車貸房貸沒斷,年紀大壓力大說話更務實、更直接。

    “周叔,您先別惱我,”小李摸出計算器按得 啪響,“老李閨女下月考研集訓,要交二萬二,房貸和信用卡也不得少。”又翻開賬本,夾層露出少兒美術培訓廣告,“還有小趙,已經去試課了,教小孩畫藻井彩繪比修真跡來錢快。”

    老周沉默,讓陸硯想起石庫門門前、楊老頭鄰居晾衣桿下的魚干。

    比魚干更干的,是每個人不由動搖的立場。

    另一頭的老李本就話少,摸出煙盒去到門口站著,兩鬢漸白的頭發在晨光下甚是扎眼。

    類似的談話不是沒有過,只是每每到最後都成了訴苦大會,會議主旨也一直沒變過——缺錢!

    而錢去哪了呢?

    還有一個半項目的尾款拖著沒結呢!

    對,那‘半個’就是已經被拆除了的石庫門連排房。

    張野斟酌片刻,還是壓低聲音說︰“陸哥,老李說接了個民宿改造的私活,明天......”

    話到這步,懂得都懂。

    接私活嘛,正事肯定要給私事讓步的。

    畢竟整個行業就他們最辛苦、最委屈、最該發財。

    陸硯若無其事,用游標卡尺撥開塑料袋,油漬已經在《營造法式》復印件上暈出個月牙。

    一個團隊六個人,張野是施工員,老周負責質量監測兼木工,小李材料采購和後勤,老李是瓦作修復,小趙做彩繪保護。

    現在項目不知道什麼時候重啟,就是重啟了回款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偏生人家急用錢,還能攔著跟他鬧?

    怨不得人,停工整頓只是個引爆沖突的導火索,深埋在底下的問題遲早都要面對。

    依稀記得老楊頭的原話︰

    “姓周的性子倔,小李恨撈不到油水,大李包袱重,小趙心不靜,張野......不評價”

    自己呢?好像全佔了。

    張野站起來點根煙,吐出一口惆悵,陸硯還在神游。

    看著飄忽的煙霧,腦海響起那陣清冷的聲音。

    一長串咕嚕話怎麼說來著?

    ‘要是不熟悉《文物保護法》和《文物保護單位保護管理辦法》,至少請你們檢查一下自己樸素的生活常識’。

    不由莞爾,“散了吧。”拉著張野說︰“以後別在老洋房抽煙了。”

    小李面帶不忿,先一步離場,眾人化作鳥獸散。

    張野耷拉腦袋一副陽痿的口吻,“陸哥,下次什麼時候能進來都說不準了。”

    ......

    上午十點的陽光分外燦爛,陸硯踢開腳邊的空飲料瓶,適才散得匆忙連垃圾也沒收走。

    素質確實有待提高。

    手機震了三聲,楊啟文的聲音混著嘰喳鳥叫傳來︰“那丫頭按規章辦事,你壓壓脾氣......”

    話听著耳熟。

    自己安慰應付張野的時候不也這麼說的嗎。

    也許楊老頭和自己當時一個心情?

    好巧不巧,對方掐斷通話時,楊靈白襯衫的衣角正掠過門廊,陽光下,執法記錄儀在腰間晃得像塊銀質令牌。

    “陸師傅的團隊撤得夠快,比危房監測數據刷新還利索。”今天只有一個人,如果不是手里拿著封條陸硯還真想和她聊聊。

    想必張野他們走的時候被她撞見了,這是在調侃?

    “托您的福,現在我能湊齊五個人開黑的隊友,都算過命的交情。”

    “我也沒辦法,西側梁柱傾斜率1.02%,理論上說,達到0.7%足夠啟動危房審查流程。”

    當一個人心有不滿的時候,對方說什麼都像是挑釁。

    陸硯突然掀開牆面遮擋布︰“看清楚了!有沒有可能這是1935年施工隊故意做的泄力傾角!”

    “可是我們要按照現在的標準來下定論。”

    楊靈推了推防藍光眼鏡,接著貼封條,膠水刷過雕花門框時,黏住了幾根翹起的木刺。

    好一副‘詩情畫意’的模樣。

    “楊博士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百年老房子按現在的標準下結論?”

    現實就是這麼奇怪,當年沒這個傾角便是‘不專業’,而今整個項目卻因為曾經過于專業而陷入‘危情’。

    楊老頭不勸還好,他既然提到了陸硯還真多少有點情緒,抓起激光測距儀對準她鼻尖︰

    “那您測測現在咱倆的安全距離合不合規範?”

    紅光在她眉心晃成個小太陽,“三米二——按住建條例是不是該報警了?”

    “你的幽默感要是能轉化成功率,老洋房昨天就該自動翻新了。”她側身避開光束,有些不悅,“順便提醒,阻撓正常程序可以追加處罰。”

    “不敢不敢,我就是好奇,您這標準要是用在選男朋友上,身高差超過三厘米是不是得直接淘汰?”

    陸硯也不想被情緒左右,可話趕著話,情緒自誕生起,以某種方式宣泄出去就成了它的宿命。

    有的人選擇把它物歸原主,有的人則任由它在身體里撞,震得五髒肺腑都不得安生。

    顯然,此刻陸硯選擇了前者。

    “我沒這麼無聊,我的儀器也不負責測量這種無聊數據。”

    “巧了,我的水平儀倒是測出來——”他憋著股勁,猛地拉開窗簾,準確說是一塊落滿灰塵的布,陽光洪水般涌進來,“楊博士今天的口紅顏色比安全警戒線還紅三個色號。”

    這句話讓她耳尖動了動,像被驚擾的雀鳥,臉上寫滿防備。

    封條突然被穿堂風掀起一角,她伸手去按時,陸硯的手‘ ’地壓住另一端︰“您說這老木頭要是有知覺,是願意被數據判死刑,還是讓懂它脾性的匠人修修補補再活十年?”

    兩人離得很近,陸硯笑了笑,他想起來顧南喬也是用這招逼她就範的。

    如今倒是有點精神勝利的感覺。

    “我不是判官,是‘醫生’。病危通知書不代表放棄治療,是要更謹慎......”

    “謹慎到給它裹上保鮮膜等腐爛?數據能當飯吃嗎?”

    “我的職責是確保修繕過程合規合法,至于陸師傅的被害妄想——”她直視陸硯,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建議咨詢專業機構。”

    有病就去治,呵,文化人連罵人都拐彎抹角。

    就和斃掉這個項目一樣,哦對了,美其名曰‘停工整頓’。

    引線點燃某種不該有的情緒,他還是以輕快的口吻說︰“行啊,楊博士就守著您那套程序正義當聖旨!等這房子塌了,記得在廢墟上立塊碑——刻上‘死于絕對合規’喲!”

    好話沒用,那索性誰也不慣著誰了,陸硯是這樣想的。

    門框在他離開的響動中簌簌落灰,楊靈捏著最後一張封條僵在原地,白皙的臉上保留著一種未經雕琢的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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