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過往那麼多次,她很多次這樣躺在他面前,他該有多痛呢?
菊月,南城,南城大學附屬醫院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淺綠色木制地板上,上面的桔梗花紋閃閃發光。
這套別墅依舊采用了煙輕居的裝修方式。
滿屋的綠色,通體的木櫃入牆。
入目只有寥寥幾個必須的桌子和沙發,連沙發也是打的櫃子。
極簡的風格,這是明輕為了方便打掃衛生做的。
但並非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也是亂的,比如他們的床,上面全是明輕手工做的公仔。
他說,因為貼身挨著他的寶貝,當然要用最好的面料和棉花。
她的衣服,現在都是手工制作,且他會親自挑選布料。
一樓餐廳里,南煙和林野面對面地正在吃早餐。
靜謐無聲,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和餐盤踫撞聲。
南煙趁林野不注意,突然站到他身後,袖子里的水果刀迅速滑到手里。
快速拔出來,擱在林野脖子上,聲音冰冷︰“放我走。”
“阿煙,”林野滿不在意地夾了一個包子,一邊吃著,一邊說道︰“用力,只需要輕輕用力,你就能離開我,永遠地離開。”
這樣的場景上演過很多次,林野就像是看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每次都是一臉無所謂。
因為他知道,她不會真的傷害他。
無論她說得多麼狠心,她是不可能會動手傷人。
這是她接受的教育——遵紀守法,也是她骨子里的善良。
也是因為她善良,才會招惹上他。
下一秒,南煙扯唇一笑,悄悄掏出懷里的磚頭,迅速給了林野一磚頭。
林野被打得眼冒金星,眼睜睜看著她跑出去。
只留下腦海里殘留的縴美身形在光影中逃逸。
趁此間隙,南煙來到院子里,拿出提前偷拿的車鑰匙。
打火,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汽車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去。
隨著離別墅越來越遠,南煙也越來越開心。
兩邊的香樟樹不斷往後閃過,風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倏忽之間,汽車不受控地慢了下來,無論她怎樣踩油門,發動機都只是徒勞地空轉。
南煙心急如焚,目光掃向儀表盤。
這才發現,燃油警示燈不知何時已經亮起——油箱已然見底。
原來是這樣。
難怪不還手。
南煙心想。
她快速看了看四周,檢查了車里的東西,將車里放的吃的都拿走。
下車往小路跑去。
不成功便成仁,南煙別怕。
南煙默默給自己打氣。
她已經被抓回去很多次。
太多的失望就會絕望。
但她也不會放棄。
除非她死,否則,她會一直跑。
就算是死,她也要回到她愛的人身邊。
南煙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坎上,生怕林野冷不丁地出現在面前。
南煙走了很久,天都開始變黑,路上卻空無一人,也沒有車輛。
南煙開始害怕,她往北極星的方向走去。
終于,見到一個背著背簍的中年婦女向南煙走來。
“你好,”南煙勾了勾唇,禮貌地笑著詢問︰“我想請問一下,這里怎麼去城里?”
中年婦女望了望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好心勸道︰
“你要去城里,這里可離得遠,現在車都沒有,你明天再去吧。”
南煙正準備說出真相,卻想到明輕說的“不能隨便告訴陌生人真實情況。
說不定,他會乘人之危”,便胡亂編了一個謊。
“我有急事,我家有人生病,我怕見不到他最後一面。”
“這樣啊,”中年婦女想了想,說道︰“我家有車,正好我女兒在家,我可以讓我女兒帶你去。”
南煙听著她的話,心里有些猶豫。
但她沒有別的選擇,就算是對方也不懷好意,她也拒絕不了。
思索再三,最終選擇跟著她走。
南煙萬萬沒有想到,她家居然離林野的別墅那麼近。
可是她不敢走,怕引起懷疑。
而且她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先試試。
來到中年婦女家,她女兒正好在家,她們正要開車去鎮上。
林野卻突然出現,他手扶著車門,語氣帶著一絲擔憂和著急︰
“阿煙,你去了哪里?嚇死我了,快和我回家。”
“抱歉,”南煙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冷冷說道︰“我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吧。”
“大嬸,”林野淺笑,向中年婦女說道︰“她是我老婆,因為她身體不好,我沒有給她做糖醋排骨,她就生氣,離開出走,你不信的話,可以問村長。”
林野一副深情丈夫找尋不听話老婆的模樣,讓人不由得想要相信。
果然是個表演人格。
南煙心里吐槽。
林野撥通了村長的電話。
得到村長的再三肯定和保證,中年婦女便也相信,還勸說︰
“小姑娘,夫妻嘛,哪有不吵架,床頭打架床尾和嘛,快回去。”
“大嬸,”南煙淚眼朦朧,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不是他老婆,我是被他綁架,他是人販子,”
“我不是這里人,我是南城絨花院院長,你可以上網查,我叫南煙,住在盛世華府。”
大嬸的女兒看到南煙哭得楚楚可憐,心里不免懷疑。
她拉過大嬸,悄悄耳語︰
“媽,我感覺有點問題,那女孩好可憐,像是真的被綁架,要不我們報警吧。”
大嬸听到女兒的話,心里也開始打鼓。
畢竟看到南煙時,她一副逃命、像是有人在追的模樣。
林野生怕帶不回去她,她生得美,眼楮純粹干淨,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沒法拒絕。
“大嬸,她是在開玩笑,”說著,林野轉頭,對著南煙笑著哄道︰“阿煙,我錯了,等會肯定給你做糖醋排骨,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好嗎?”
林野裝作深情,不停地道歉。
不一會,村長也來勸阻,大嬸兩人便不再管這件事。
南煙陷入絕望,沒有人相信她。
她就這樣,又被林野抓回去。
回到別墅,南煙就開始發瘋,她不停地摔東西,一件又一件。
她已經忍受不了。
三個多月,整整三個多月,她像個囚犯被他關著。
林野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淡淡地看著她發瘋。
半個小時後,南煙累倒。
她癱坐在地上,眼淚不停地從眼眶里掉落。
林野蹲到她面前,拿出手機,打開相冊,滑動屏幕,一張絕望的照片映入眼簾。
照片里,明輕身上插滿管子,臉色慘白,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
那個房間,她一點也不陌生。
那是icu病房。
南煙直直地盯著屏幕里的明輕。
下一秒,她沖到茶幾前,拿起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的腹部狠狠捅去。
千鈞一發之際,林野疾沖上前,伸出手緊緊握住刀刃。
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指縫不斷滲出,好在水果刀被穩穩擋住,沒有刺進她的身體。
南煙的臉上浮起一抹淒厲又嘲諷的冷笑。
她已經絕望,悲切的絕望。
她緩緩松開水果刀,刀“ 當”一聲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一軟,重重癱倒在地。
林野看著南煙,她眼里沒有一絲光亮,她真的已經絕望。
林野難以置信,她那麼鮮亮堅韌的人,竟然會尋死。
她的眼神冷得可怕,像冰碴子,猛烈地砸向他。
“阿煙,”林野糾結萬分,凝視她許久,最終開口道︰“你走吧,我放你走。”
林野將南煙的手機、耳釘………發簪,放到她面前的茶幾前。
隨後上了樓。
過了一會兒,他提著兩大包東西下來。
“阿因,這是一些吃的用的,這里離南城很遠,車我加滿了油,你要注意安全,別總是相信陌生人……”
林野叮囑著,拿出充電器、一沓現金……還有車鑰匙。
她淡淡地看著他的行為,想起了那個清風芥月,溫柔似水的少年。
“我真的可以走?”
“嗯,”林野苦笑道︰“你走吧,照顧好自己。”
他這副心碎的模樣,南煙看了只覺得惡心。
這一次,她依舊是在賭。
她心里絕望,但看到林野是不忍心讓她受傷,所以,她便試一試。
她不會真的傷到自己,最多受個輕傷。
听到這話,南煙的眼眸閃過一絲欣喜。
快速拿起東西,驅車離開。
她不帶一絲猶豫,狠狠扎著林野的心。
林野跌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阿煙,你怎麼一點都不猶豫,你怎麼轉身就走……”
林野憎恨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
他好想回到以前。
他寧願在他被車撞那天,他就已經死掉。
這樣,他記得的永遠都是那天溫柔的她。
是她給他做了急救,是她送他進醫院,是她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柔和有力的聲音縈繞在心頭,一直到今天。
這樣,她也不會恨他。
他也不會一步步走向不歸路,將她傷成這個模樣。
他悔不當初,他居然把她嚇得四肢僵硬。
讓她以為,他真的會強暴她。
他不會這樣做,但是他真的好想抱一抱她,親一親她。
她真的好香好軟,漂亮得像仙女。
南煙一路驅車來到市區。
路上不停地堵車,紅綠燈的光那麼強烈,夜色那麼深,南煙卻滿心歡喜。
第一次,她開了夜車。
本來她有心理疾病,是不能去考駕照。
但是她後來情況穩定,也考了駕照。
還好,沒有因為暈車和生病而放棄考駕照。
一路上,南煙給明輕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卻始終無人接听。
直到打給趙漪,她才知道,她失蹤那天,明輕因為她失蹤,太過于著急,沒注意突然出現的大卡車,而出了車禍。
現在都還在昏迷中。
所以,你是真的因為來不了,才沒有來嗎?
明輕,你要好好的,等我來。
明輕,別怕,我回來了。
南煙想著,車拐進了南城大學附屬醫院。
第一次,她一次性就將倒車入庫操作正確。
而後,飛快往住院部跑去。
來到病房門口,向護士證明自己的身份。
可她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她還沒有嫁給他。
她的身體微微發軟,強行撐著,給鄭鈔打電話。
護士確定南煙的家屬身份,才帶著她去更換專用探視服,戴口罩、帽子、穿鞋套。
做好一切,她們進入病房。
少年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雙目緊閉,毫無生氣。
整張臉都憔悴不堪,透著一種病態美。
南煙來到床前微微傾身,在護士的同意下,她輕輕握住他的手。
在她的手握上的那一刻,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她驚喜不已,回頭望向護士,護士肯定她繼續。
她哽著哭音,輕輕喚他︰“明輕……我來了。”
明輕的眼楮也閃動了一下。
南煙欣喜萬分,繼續柔聲呼喚他的名字。
給他說著他們的過往。
“明輕,我想你,你快醒來,抱抱我,好嗎?”
“明輕,你的阿因回來了,你是不是很想我?”
“明輕,你記得嗎?我們說好要風城游玩,你答應我的,要陪我,快醒來。”
“明輕,我好疼,你知不知道,這三個月,我是怎麼過的,等你醒來,有你好受的。”
…………
南煙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個小時,便到了探視時間。
她戀戀不舍地隨護士出了病房門。
過往那麼多次,她都這樣躺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該有多痛?
可她很少考慮他的感受,總是不顧自己的身體,讓他擔心。
她越想越難過。
身體因開車幾個小時和過度傷心而疲軟,她沿著牆面緩緩滑落至地面。
她呆呆地望著icu的鋼質門,仿佛要將其望穿。
那里面躺著她的愛人,他的生命正在枯竭,可她卻無能為力。
護士回來看到倚靠在牆面、蹲在地上的南煙,嘆息著搖搖頭。
對于這種場景,她見過太多次。
但她對那個男人印象很深刻。
不僅僅是因為他驚為天人的容貌,還是因為他手里緊緊攥著的東西。
明明已經奄奄一息,卻死也不放手。
而且那場車禍那麼嚴重,他卻用自己將手里的手鏈護得好好的。
那是一條合金材質的手鏈,也沒有什麼特別。
明明是合金,肯定比肉體扛烈火撞擊,可他依舊如此。
剛才她看到那漂亮女人手腕上的手鏈,應該和男人的是一對,她就相信南煙的話。
而且南煙哭得很傷心,眼里滿是擔憂,她更加相信。
但她必須對病人負責,沒有確切的證明,她不會放南煙進去。
不過她倒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麗的女人,漂亮到看一眼,心髒就為之所顫抖。
她的愛人也是。
護士第一次看到那個男人的容顏時,差點忘記自己的職責。
護士在想,是愛情的力量嗎?
那位患者經過剛才的探視,身體數據明顯有了波動,這是一種變好的現象。
當時他被送來時,只剩一口氣,幾乎不可能活下來。
可他卻挨過一次又一次地病危,扛到現在。
他的意志力是醫生都為之贊嘆。
醫生說,他在等待什麼,是一種執念讓他不願意放棄。
她想,或許,他能出這icu病房。
她迫切地希望他能活下來。
以前是因為他太好看,也是因為他是患者。
現在是因為,她見到的,這個美麗破碎的女人。
護士緩緩走到南煙面前,語重心長地勸說︰
“這位家屬,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可以來探視,你要保重身體,剛才你喊他,他已經有反應。”
南煙听到這話,停止低聲抽噎,抬眸看向護士︰
“護士,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在變好嗎?”
護士堅定地說道︰“當然,他會越來越好,他只對你有反應,你要堅持,他在為你堅持。”
南煙苦笑著︰“謝謝,我會堅持的。”
護士心有不忍,再次做出不專業的事情︰“你手上的手鏈,和他的是一對吧。”
南煙笑著點了點頭,指腹撫了撫手鏈。
護士再次問道︰“他渾身受傷,手鏈卻被護得完好,是你們的定情信物,或者很重要的東西?”
南煙的嘴角勾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是我送給他的,他就是這樣,也不值錢,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大傻子。”
見南煙支離破碎的模樣,護士忍不住又安慰幾句,才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