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不怪師尊。”
沐卿依的頭在被子里蠕動了一番後，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芸珞，她的言辭懇切，殷紅的眼尾處，還有些許沒有擦拭干淨的淚痕。
“卿依，如果是我的問題，我希望以後你可以告訴我，而不是像今日一般委屈自己。”
“徒兒並未委屈自己。”
這是沐卿依的真心話，此時的她確實不委屈，一點也不。現在的她，面上雖是梨花帶雨，可心里卻早就開懷不已，雖然師尊曾告訴過她，騙人並非君子所為，可她並非君子，唯“小女子”爾。
她這個小孩子即便是犯了些小錯，也總會被師尊原諒的。
明明沐卿依方才的那句話是她今夜為數不多的真心話了，但芸珞卻偏生覺得這是卿依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在芸珞看來，自家這小徒弟定是還沉浸在家破人亡的陰影之中沒能走出來，故而才會對收留她的自己百般包容，可這樣的關系是病態的！
僅僅依靠一方的容忍、愧疚與感恩來維系的情感注定無法長存，在這種關系看似和平的表象之下，其本質是對忍受一方周而復始地降低自身的原則與底線的無理索求。
芸珞閱讀原書之時便覺得，卿依黑化的根本原因，便是由于原身與她這種病態關系劣化到極點之後所產生的爆發。
如若今世自己不能從根源上斷絕卿依的這種錯誤的思維，那即便是自己為她做得再多，她二人也終究不會得所善終。
“卿依與我說實話實說可好，不論是今日之事，亦或從前之事，只要是卿依覺得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傾訴，我向你保證，不論卿依說了什麼，都不會生氣。”
沐卿依听聞師尊對自己的交心之語，收了些心中的調戲與不恭，也不再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眼神，只是靜靜地，回望著她的師尊，她心中永遠的另一只比翼鳥。
日漸西山，紅燭搖曳，她二人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彼此，沉默不語。
終于，沐卿依打破了這份獨屬于她們二人的寂靜，她的目光緊緊跟隨著芸珞的視線，似是想要看破師尊接下來所說的一切的真偽。
“師尊果真不會生氣？”
“不會。”
見芸珞承認得坦然，沐卿依的眸色也愈發地深沉，她本沒想這麼快與師尊交心的……
雖說今世的師尊確實有所改變，可她終究，還是只當自己是她前進路上的墊腳石罷了，自己體內如今正持續助她運行周天的凝焱便是最好的證明。
就當師尊是在騙自己吧，反正，也不差這一次了，只要師尊她能夠開心，自己，也樂意奉陪到底。
“師尊明明今日生著徒兒的氣，卻為何瞞著徒兒。”
“為師……我，我是因為有自己的原因，有些不方便說出來。”
“師尊既然不願與徒兒說，徒兒也不怪師尊，只是這談話，還是算了，徒兒今日有些乏了，師尊也早些去歇著吧。”
見芸珞依舊推辭，沐卿依眼中方才升起的一星光芒便悄然消逝，果然，師尊仍舊是那個師尊，即便是外在變了，內里，終究還是那個熟悉的……
消沉中的沐卿依並沒有察覺到，此刻她體內的凝焱，產生了一道異常的波動。
……
卿依的話里話外已然是在明晃晃的趕人了，關于這一點，芸珞又哪里會看不出來，顯然自己剛才的回答，還是過于敷衍了。
就在這時，芸珞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方才她居然隱隱從卿依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一閃而過的黑氣。
可緊接著，只一眨眼的工夫，那道黑氣便消散無蹤，這讓芸珞不禁懷疑剛剛的一切只是自己看錯了。
不過相比起這個，現在顯然還是自家徒兒那邊的情況更重要些，所以即便是接下來由她自己親自將理由說出口會難免肉麻，甚至會被自家徒兒嘲笑，但為了保住自己與卿依之間的信任，芸珞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卿依。
“別……我，我說便是。”
芸珞深吸一口氣，做足了一會被自家徒兒用怪異眼神看待的決心，終于將真正的原因說了出來。
“我是因為怕卿依你嘲笑我，這才瞞著你不說的。”
“師尊這是何意？既是師尊生氣，徒兒又為何要嘲笑師尊？”
“因為……因為我生氣的理由很不成熟，很幼稚！”
“師尊為何要這樣無端貶低自己？師尊不妨告訴徒兒，你生徒兒氣的理由，是什麼？”
“真的要說？”
“……”
芸珞本還抱著最後一絲期待，期待卿依能放過自己這一次，可很遺憾，迎接她的，是自家徒兒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幽邃目光。
那道目光十分直白，芸珞能夠讀懂，“不如實交代，便沒得談。”
“我氣你，獨自出行不帶上我，還經常去危險的地方，只是一直讓我擔心，一點也不顧及我的感受……”
芸珞的語氣越說越弱，她也發現了，單純以師徒關系來看，自己所操的心，似乎有些過多了些。
歸根結底，她所置的氣，是無厘頭的，是越了界的，卿依只是自己的徒弟，並非自己的伴侶，她沒有義務時時顧及自己的情緒，也沒有向自己出門報備的必要。
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些心里話都說出來呢！
這下可好，一直將自己當做師門長輩看待的卿依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喜歡無理取鬧的主兒？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有變態掌控欲的瘋子，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惡心？
芸珞再不敢與自家徒兒對視，只是緩緩低下頭，準備迎接最後的審判。
“師尊，你可真是……”
見芸珞低下頭不敢看自己，沐卿依就知道，自家師尊肯定是又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自己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認真呢？
明明只要看破不戳破，她們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她們生命的盡頭……
可那樣，真的是自己與師尊所想要的嗎？
算了，還是不要把師尊逼得太狠了吧，一步一步來吧，沐卿依很了解自己，對待師尊，她總有數不完的耐心，看在師尊今晚對自己坦白的份上，便，再給她一段時間。
“徒兒有些困了，師尊，今夜便陪著徒兒睡覺，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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