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遠古洪荒的恐怖威壓，並非海水倒灌，而是整個宇宙的重量轟然坍縮，化作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拾荒者號”上每一個人的喉嚨與靈魂。
指揮控制模塊內，尖嘯的警報聲並非解除，而是在同一剎那，齊齊啞火。
並非威脅消失，而是所有監測儀器的數據流，在一瞬間沖破閾值，集體燒毀！
“滋啦——”
數塊全息屏幕爆開炫目的電火花，隨即化作一片漆黑。
死寂，降臨了。
全息沙盤上，那片被戰術導彈反復犁耕的區域，猩紅的光點不再匯聚，而是……坍縮！
能量、物質、光線，萬事萬物都像被投入一個無形的黑洞，向著中心那一個奇點瘋狂收縮、湮滅。
“……反轉了。”
李娜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毛刺和不敢置信的顫抖。
她死死盯著僅存的主數據流，那上面代表能量逸散的曲線，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掉頭向下，沖入了負值深淵。
“什麼反轉了？！”
一名年輕的技術員茫然地敲打著失靈的控制台。
“能量！它在吞噬爆炸！”
李娜猛地回頭，瞳孔因恐懼而縮成針尖，“它在吸收我們導彈的能量！它把我們的攻擊，轉化成了……進化的養料！”
這句結論，像一根淬毒的冰錐，刺入指揮中心每一個人的心髒。
他們最強的雷霆一擊，不僅沒能殺死敵人，反而像個愚蠢的廚子，給一頭饑餓的史前巨獸，親手奉上了一場饕餮盛宴！
“全員，停火。”
林默的聲音通過【戰術鏈接】精準地傳達到每一個戰斗單元。
命令讓所有炮手和機槍手，動作戛然而止。
停止攻擊？
這和跪地投降有什麼區別？！
“艦長！”
少將的咆哮在寂靜的指揮大廳里炸響，他雙目赤紅，一步沖到林默面前，“我們必須持續進行火力壓制！用飽和攻擊撐爆它！否則一旦讓它完成……”
“晚了。”
林默打斷了他，甚至沒有側目。
他的金屬左眼，那幽藍的瞳孔中，倒映著全息沙盤上那個正在發生質變的奇點。
在系統的超高維視野里，他“看”到的，是遠比“進化”更為恐怖的景象。
那不是進化。
那是……甦醒。
或者說，是“降臨”。
一種更高維度的意志，正以那片爆炸核心為“錨點”，像燒紅的烙鐵燙穿紙張一樣，將自身的存在，強行烙印在這個世界上！
戰場上，獸潮的攻勢停了。
那些前一秒還瘋狂沖擊堡舍的畸變體，此刻竟如最虔誠的信徒，齊刷刷地匍匐在地，五體投地，朝著黑森林深處的方向，發出混合著敬畏與狂熱的低沉嘶鳴。
它們在山呼海嘯，迎接它們的神。
極致的動，化為了極致的靜。
壓抑到骨髓里的死寂籠罩了戰場。
“拾荒者號”如一座血色沙灘上的孤墳，在這場神聖的儀式中，成了一個格格不入的、褻瀆的異物。
“老孫，”
林默的聲音打破了指揮中心的死寂，“堡壘轉向，引擎功率輸出百分之三十，我們……後退。”
“後……後退？”
老孫握著操縱桿的手一僵。
“對，後退。”
林默的指令清晰得近乎詭異，“保持勻速，收起所有武器系統，無任何攻擊性動作。”
沒人能理解林默的意圖。
不戰，不逃，只是緩緩後退？
但在他那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下，“拾荒者號”龐大的鋼鐵身軀開始緩緩轉動。八條重型履帶碾過怪物的尸骸與溫熱的泥土，發出沉悶的嘎吱聲，不急不緩地向後駛離。
也就在“拾荒者號”後退的同一時間——
黑森林深處的異變，達到了頂點！
一道漆黑如墨、吞噬一切光線的能量光柱，無聲無息地沖天而起！
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掀起一絲風壓，那光柱只是靜靜地立在那里，貫穿天地，卻讓所有目擊者的靈魂都在無可抑制地戰栗、凍結。
緊接著，一個難以用任何已知語言形容的意志，如同海嘯，橫掃了整個戰場。
它並非通過聲音或電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一個生物的意識層面。
林默的腦海中，由【鋼鐵意志】形成的堅固壁壘，瞬間被這股意志沖撞得劇烈震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但那股意志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宣告。
【……外來之種……你的存在……是此世的……錯誤。】
那聲音冰冷、宏大、空洞，不含任何感情，純粹得如同宇宙法則本身。
它不是在“說話”，而是在“定義”一個事實。
這個事實，直指林默！
轟！
林默的金屬左臂瞬間爆發出不受控制的幽藍電弧， 啪作響！
這是源于“火種”的本能，是同類相斥的劇烈反應！
“艦長？！”甦晴敏銳地察覺到林默身體的劇烈顫抖，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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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林默咬緊牙關，強行壓下左臂的躁動，金屬化的左眼死死鎖定那道通天黑柱。
那個聲音，完全無視了“拾荒者號”上的其他生命。
它的目標，從始至終，只有林默，或者說……承載著“火種”的林默。
【此界，拒絕寄生。】
【修正……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道黑色光柱頂端，猛地裂開一道縫隙！
那是一只“眼楮”！
一只巨大到無法想象、由純粹的黑暗能量構成、冰冷俯瞰著整個大地的……眼楮！
當那只眼楮的“視線”鎖定“拾荒號”的剎那——
異變陡生！
“報告！d區、f區外裝甲正在……正在消失！不是腐蝕，是憑空消失！”
一名觀察員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調。
屏幕上，堅固的合金裝甲正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字跡，一塊塊變得透明、虛化，最終歸于虛無！
“警告！能源核心輸出效率正在急速衰減！百分之五……百分之七……百分之十！天吶，還在掉！”
“種植車廂發出警報！所有‘暗影棘果’的生命特征……瞬間清零！它們……它們變成了一堆灰！”
“醫療中心！所有取自黑森林的生物樣本，活性全部清零！它們的細胞結構正在鏈式崩潰！”
一連串的緊急報告如同雪崩，幾乎要將指揮中心徹底淹沒！
“拾荒者號”，這座移動的鋼鐵堡壘，正在被從“規則”層面進行“抹殺”！
這不是物理攻擊，甚至不是能量攻擊，而是一種更高維度的降維打擊！
那個存在，正在從世界的底層邏輯上，否定“拾荒者號”與這個世界的“兼容性”！
“它想把我們從這個世界上‘刪除’掉！”
周明看著儀器上一連串歸零的數據，發出了瀕臨崩潰的尖叫。
“艦長！必須做點什麼！”
少將的眼神也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動搖和恐懼。
面對這種超乎理解的敵人，他畢生的戰斗經驗和軍事素養，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打？
怎麼打？
用炮彈去轟擊一個“概念”嗎？
跑？
又能跑到哪里去？
只要還存在于這個世界，就會被它的“規則”不斷侵蝕、抹除，直到徹底不復存在！
林默沒有說話。
冷汗早已浸透他的後背，但他強迫自己進入絕對的冷靜，金屬左眼中的計算光芒閃爍到了極致，幾乎要燃燒起來。
“系統，”林默在意識中嘶吼，“分析！給我解決方案！”
【叮！檢測到高維信息壓制！正在進行對抗性解析……】
【解析成功率︰17.3……12.1……8.5……】
【警告！“火種”源質受到強烈排異反應！系統底層邏輯正在被侵蝕！】
【警告！警告！解決方案生成失敗！遭遇未知規則性屏蔽！】
失敗？！
林默的心髒驟然一停。
【……重新檢索……基于“火種”最高權限……生成極端規避方案……】
【方案一︰啟動“火種”源質過載，與目標進行高維對沖。預計成功率︰0.01。失敗結果︰堡壘及所有成員，連同火種本身，瞬間被概念性湮滅，不留任何痕跡。】
【方案二︰執行“火種源質”緊急空間躍遷協議，以消耗核心源質為代價，強行撕裂物理維度，進行無坐標隨機跳躍，規避高維信息抹殺。需消耗系統積分︰5000點。警告︰此操作將對堡壘主體結構造成3070的不可逆損傷，且能源將瞬間抽空。】
千分之一秒的抉擇，地獄與深淵的選擇題！
“方案二！”林默的意志在系統層面咆哮。
他猛地沖向指揮台，一把推開擋路的少將，雙手狠狠按在全息沙盤之上！
“老孫！所有能源，切斷維生系統之外的一切供給，全部轉接主引擎核心！立刻！馬上！”
“授權系統！消耗五千積分，執行緊急空間躍遷！”
“所有人！抓穩了！我們要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跳躍’！”
林默的命令瘋狂而決絕！
沒人明白他要做什麼，但所有人都從他那幾近咆哮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
“拾荒者號”內部，巨大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違背所有安全規程，瘋狂地朝著引擎核心匯聚。整座堡壘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黑森林深處，那只巨大的黑暗之眼似乎察覺到了這股不屬于此世的力量在凝聚，投來了冰冷致命的“注視”！
抹殺的“規則”之力驟然加劇！堡壘的外殼正在大片大片地消失！
“就是現在！”
林默怒吼！
他的金屬左臂猛地刺入指揮台的核心接口！
【金屬掌控中級）】全力發動！
他竟以自己的身體為導體，以自己的意志為驅動，強行引導、梳理那股足以熔化一切的龐大能量洪流！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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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能量沖擊讓林默發出了痛苦的咆哮，他金屬化的身軀表面，無數幽藍的電弧瘋狂跳躍，與周遭的裝甲踫撞出刺目耀眼的火花！
他的意識仿佛被扔進了恆星的核心！
“拾荒者號”，這座龐大的鋼鐵堡壘，整個船體開始變得半透明，邊緣開始扭曲、模糊，仿佛正在從這個物理世界中淡出，被強行擠入另一個未知的維度！
外界的景象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上開始拉長、撕裂，化為一片片光怪陸離、無法理解的色塊洪流！
“躍遷……啟動！”
林默的咆哮聲在被撕裂的意識中回響，這是他最後的指令！
下一秒。
“拾荒者號”原地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幾乎無法察察的空間漣漪，隨即被無處不在的“抹殺”規則徹底撫平。
黑森林深處，那只巨大的黑暗之眼，在原地“掃視”了良久，似乎因失去了目標而透出一絲疑惑。
最終，它緩緩閉合，重新化為那道通天的黑色光柱，最終也消散于無形。
被它意志所控制的無數畸變體，在失去指令後，陷入了短暫的茫然。
隨即，最原始的殺戮本能佔據上風，它們開始互相撕咬、吞噬，整個黑森林邊緣，化為一片更加血腥、更加混亂的修羅場。
……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仿佛一瞬，又仿佛一個世紀。
“轟——！”
劇烈到極致的震動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悲鳴，“拾荒者號”仿佛從萬米高空被狠狠砸落，重重地撞擊在堅實的地面上！
堡壘內部，所有人都被摔得七葷八素，骨頭都要散架。
應急燈光胡亂閃爍，比之前更加淒厲的警報聲響徹每一個角落。
“報告……咳咳……能源儲備……剩余百分之三！已跌破安全閾值！”
“報告！主引擎嚴重受損！a7到b4區管線全部斷裂！”
“報告！材料分解台……過載燒毀！修復不能！”
“報告！我們……我們這是在哪？”
林默踉蹌著走到舷窗邊，向外望去。
外面，不再是那片陰森詭異的黑森林。
而是一片……死寂的、被厚厚的灰色塵埃所覆蓋的、一望無際的……城市廢墟。
在廢墟的中央，一座在末世中依然頑強聳立、直插雲霄的摩天大樓上，赫然掛著幾個巨大的、早已熄滅的霓虹燈招牌。
【廬州超算中心】
他們……竟然通過那次亡命的“跳躍”，直接跨越了數百公里的距離，從絕望的黑森林，來到了他們最初的備選目標之一！
“我們……活下來了？”
甦晴扶著牆壁，聲音里帶著劫後余生的不敢置信和劇烈的喘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慶幸與虛脫之中。
但林默的表情，卻比面對那神只降臨時，還要凝重，還要陰沉。
他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金屬左手。
在那場瘋狂的能量引導中，他感覺到，自己的左臂，或者說他所承載的“火種”，與“拾荒者號”的核心系統，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融為一體的深度鏈接。
這不是關鍵。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靈魂深處，仿佛被那個黑暗之眼烙下了一個冰冷的印記。
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寒意的……標記。
在他的系統光幕最深處，一行之前從未有過的、散發著不祥血色光芒的文字，正緩緩浮現。
【警告︰您已被“蓋亞意志初級覺醒體）”標記為“第一序列清除目標”。】
【世界排斥度︰15持續提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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