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泉市的政壇，如同一片被持續加壓的雷暴雲層。周海洋書記態度的轉變，秦風借助環保審計細則發起的凌厲攻勢，尤其是鄭懷遠、孫雯等人在“尚方寶劍”庇護下悄然推進的調查，如同道道閃電，不斷劈向趙達康集團經營多年的堡壘。堡壘內部，已能听見牆體開裂的刺耳聲響。
市長辦公室內，厚重的窗簾拉上了一半，光線昏暗，煙霧繚繞。趙達康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常務副市長孫耀東坐在他對面，雙手緊握，指節發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焦躁與恐慌。
“審計局在翻陳年老賬，環保局在備份原始數據…秦風這是要挖我們的根啊！”孫耀東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周海洋明顯在給他撐腰，再這樣下去，我們…我們就被動了！”
趙達康猛地將半截煙摁滅在煙灰缸里，火星四濺。他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那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才有的凶光。
“被動？何止是被動！”他的聲音沙啞而冰冷，“秦風這小子，仗著有個好岳父，得寸進尺！他這是要把我們往死里整！周海洋？哼，他現在巴不得拿我們當投名狀，去向林振邦表忠心呢！”
他站起身，在辦公室里煩躁地踱步，地毯被踩出沉悶的聲響。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反擊！要打，就要打在他的七寸上！”趙達康猛地停住腳步，轉身盯著孫耀東，“他不是最看重他的霧江生態文化長廊嗎？不是天天把環保掛在嘴邊嗎？好！我們就從這兒下手，給他來個狠的！”
孫耀東心中一凜，隱約猜到趙達康要兵行險著，但還是試探著問“市長的意思是？”
趙達康走到窗前，撩開窗簾一角，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冷笑“汛期快到了吧？每年這個時候，霧江上游水量增大，河道沖刷，有點‘歷史遺留’的污染泄露，不是很正常嗎？”
孫耀東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了趙達康的意圖——制造一起人為的污染事故，然後嫁禍于“歷史遺留問題”！這不僅能將水攪渾，轉移調查視線，更能沉重打擊秦風主推的、以“生態”為賣點的文旅項目，甚至可能借此將“環保不力”的帽子扣到秦風頭上！
“這…這太冒險了！”孫耀東聲音發干，“萬一控制不好，或者被查出來…”
“冒險？”趙達康猛地轉身，目光如刀鋒般刮過孫耀東的臉，“現在就不冒險了嗎？等著秦風把證據鏈擺到周海洋甚至省紀委的桌面上？那時候，你我連冒險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走近孫耀東，壓低聲音，語氣森然“事在人為！只要計劃周密，操作干淨，這就是一起天衣無縫的‘意外’！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相信，這是過去粗放發展欠下的舊賬，是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到時候，輿論嘩然，項目停滯，我看他秦風怎麼收場！周海洋還敢不敢再力挺他！”
孫耀東被趙達康眼中的瘋狂和決絕震懾住了，他知道，趙達康已經下定決心，這是一場賭上一切的豪賭。
“具體…怎麼做？”孫耀東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問道。
趙達康重新坐回沙發，拿出一張江泉市地圖，鋪在茶幾上，手指點向霧江上游，東風縣與鄰市交界的一處區域。
“這里，離市區足夠遠，但又屬于霧江流域。附近有幾家早就關停的小化工廠、小冶煉廠，遺址還在，土壤和地下水本來就有問題，是公認的‘歷史傷疤’。”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位置，“汛期一來，山水沖刷，把廠區殘留的廢渣、滲漏的污染物帶進霧江，合情合理！”
他抬頭看向孫耀東“你親自去安排，找絕對可靠的人，最好是東風縣那邊，跟我們綁在一條船上、沒有退路的人。讓他們趁夜行動，用小型罐車，從…就從市里危險廢棄物處理中心偷偷弄點有代表性、容易檢測出來的化工廢料，不要多，但要夠‘典型’。然後，秘密運到上游那個點，找準時機，在暴雨最大的時候，把廢料倒進通往霧江的泄洪溝或者直接滲入土壤！”
趙達康的思路清晰而歹毒利用真實存在的污染遺址，添加“催化劑”般的特定污染物，借助自然災害的掩護，制造一起看似偶然、實則可控的“泄漏事故”。
“事故發生後，”趙達康繼續部署，“要讓東風縣環保局的人‘第一時間’發現並上報，報告要強調這是‘歷史遺留問題在極端天氣下的集中顯現’。同時，找幾個熟悉的媒體記者，發內參，寫評論，基調就是‘環保舊賬不容忽視’，‘發展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把矛頭指向過去的管理模式和…現任分管領導的責任！”
他要把一場人為的陰謀，包裝成一場必然發生的生態災難，並利用輿論，將秦風置于風口浪尖。
孫耀東听得心驚肉跳，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著頭皮執行“人選…東風縣府的辦公室主任老錢，跟了我們十幾年，他小舅子就在危廢中心開車，嘴巴嚴，也缺錢…可以讓他去辦。媒體那邊，有幾個關系不錯的筆桿子，可以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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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趙達康眼中凶光閃爍，“告訴老錢，事情辦妥了，他兒子出國留學的費用，我們包了。辦砸了…他知道後果！一定要干淨利落，不留任何尾巴！”
密謀既定，邪惡的齒輪開始悄然轉動。孫耀東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向東風縣的親信下達了指令。一股危險的暗流，在汛期將至的緊張氛圍下，向著霧江上游悄然涌動。
與此同時，秦風並非全然沒有察覺。周文通過技術監控，發現趙達康和孫耀東近期的通訊頻率異常增高，且多次使用隱語溝通。雖然無法破譯具體內容，但這種異常的活躍本身，就是強烈的危險信號。周文將這一情況緊急匯報給了秦風。
“狗急跳牆…”秦風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天際翻滾的烏雲，喃喃自語。他預感到對手可能會采取極端手段，但具體是什麼，何時發生，卻難以預料。他只能加強防範，指令周文和劉玉鳳，一方面加強對關鍵區域和人員的監控，另一方面督促鄭懷遠和孫雯加快證據固定工作，同時讓文旅項目組做好應對突發環境事件的應急預案。
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籠罩在知情者的心頭。鄭懷遠在加班加點整理數據時，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悸。孫雯在核對賬目時，也時常停下筆，眉頭緊鎖，擔憂著不可預知的變數。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東風縣境內，霧江上游一支流沿岸，一片廢棄的化工廠遺址隱沒在漆黑的夜色和淅淅瀝瀝的雨水中。一輛沒有牌照的小型罐車，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駛近。車上下來兩個黑影，穿著雨衣，動作鬼祟。他們利用地形和雨聲的掩護，將車上裝載的幾桶散發著刺鼻氣味的化工廢液，迅速傾倒在早已勘察好的、一條雨季會匯入霧江的土壤滲漏點附近。
整個過程短暫而隱蔽。完成操作後，兩個黑影迅速上車，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他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其中一人在緊張之下，遺落了一個印有某化工廠縮寫的不起眼的塑料瓶蓋，滾落進了草叢深處。
而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上游地區突降暴雨，雨水迅速匯集，沖刷著地面，裹挾著新倒入的廢液和遺址固有的污染物，汩汩地滲入地下，並隨著暴漲的溪流，向著下游的霧江主干道奔騰而去。
一場人為策劃的生態災難，已經啟動了倒計時。趙達康的險棋，已然落下。而秦風和他的戰友們，即將面臨一場突如其來的嚴峻考驗。江泉的命運，霧江的清濁，都系于這暗夜中的較量與即將到來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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