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泉市政府大樓八樓東翼，仿佛一夜之間被注入了某種異樣的活力。原本略顯冷清的副市長辦公室區域，如今電話鈴聲、打印機嗡鳴、人員腳步聲交織，儼然成了一個繁忙的臨時指揮中心。牆上掛起了“歷史文化宣傳周倒計時”的巨幅海報，角落堆放著“青少年科創大賽”的方案草稿，茶幾上散落著老年大學新校區的設計效果圖…
秦風端坐辦公桌後，面前攤開各類文件，手邊電話不斷。他神情專注，語速飛快，儼然一位全身心投入市長交辦任務的得力干將。
“文旅局張局長嗎？宣傳周主會場的設計方案我看過了，氣勢不夠！要突出‘清泉計劃’帶來的生態巨變，把霧江新貌作為核心亮點！對！多用無人機航拍，要藍天碧水，要游艇綠地！”
“教育局王科長？科創大賽的贊助企業名單再核一遍，優先考慮參與‘清泉計劃’的重點企業，這是對他們社會責任的肯定！”
“規劃局李工？老年大學地塊的拆遷補償方案要加快，涉及‘清泉計劃’生態綠廊規劃的地塊，要特事特辦，確保市里重點項目的整體進度！”
他的指令清晰、果斷，完全契合趙達康的發展思路，甚至更加激進、更加高調。每一個電話，每一次簽批，都毫不避諱地通過辦公室敞開的門，清晰地傳向外間——那里，暫時接替余雷部分工作的新聯絡員正埋頭記錄，耳朵卻豎得筆直。
宣傳周籌備會上，秦風親自坐鎮，要求成立“媒體深度報道組”。
“報道要深入，要有歷史縱深感！”他敲著桌子，“不能只講現在多好，要對比過去多差！去檔案館，調閱霧江治理前的老照片，找老漁民采訪，做今昔對比！震撼力才出得來！”
文旅局長面露難色︰“秦市長，老照片…可能有些反映了當時環境…比較負面的內容…”
“就是要負面！”秦風斬釘截鐵，“沒有當年的破敗，哪襯托出今日‘清泉計劃’的偉大成就？這是宣傳策略！按我說的辦！”
散會後，秦風卻私下叫住了負責對接檔案館的楊小波。
“小波，調老照片的時候，留意一下，有沒有同一地點、不同年份的江岸水質、植被變化的連續影像資料，特別是‘清泉計劃’啟動前後的對比。記住，要原始底片或高清掃描件，不要他們篩選過的。”
楊小波心領神會︰“明白！‘今昔對比’需要最真實的素材！”
青少年科創大賽啟動儀式上，秦風熱情洋溢地鼓勵學生們關注環保科技。
“你們的舞台是整個江泉！特別是我們的母親河霧江！”他宣布，“本次大賽特設‘霧江生態監測小衛士’特別單元，鼓勵同學們利用物聯網、傳感器技術，設計制作低成本的水質監測浮標、空氣采樣器！優秀作品，可以直接獲得‘清泉計劃’專項基金資助孵化！”
台下，參與“清泉計劃”的企業代表們鼓掌熱烈，認為這是絕佳的公關秀。
後台，秦風對科協陳博低聲吩咐︰“參賽作品的數據采集模塊，設計上要預留原始數據導出接口。賽後，所有監測設備的布點位置和數據流，同步一份到我們的課題研究組。”
陳博點頭︰“已經在技術規則里做了隱蔽設定，外人看不出。”
老年大學新校區選址，秦風力排眾議，定在霧江下游一片規劃綠地。
“這里環境好，空氣清新，適合老年人活動健身！”他指著規劃圖，“而且要配套建設一個高標準的社區健康服務中心，與市婦幼保健院、人民醫院遠程聯網，建立周邊老年居民電子健康檔案，打造醫養結合樣板！”
趙達康听到匯報，頗為滿意，認為秦風終于“上了道”，懂得將項目與政績捆綁。
劉玉鳳卻在這天深夜，收到秦風一條加密信息︰
“新校區健康服務中心的服務器和數據庫獨立架構，物理權限務必掌握在我們的人手里。未來，這里或可成為特定區域健康數據的比對分析基地。”
劉玉鳳回復簡短︰“醫療設備采購清單我已審核，數據模塊符合科研級標準。”
日子在一種奇異的“忙碌”中飛逝。秦風完美扮演著一位被重要項目纏身、無暇他顧的副市長。他不再頻繁下基層，不再盯著環保局要數據，所有精力似乎都投入了趙達康布置的“三大工程”。
趙達康頗為得意，在幾次會議上表揚秦風“進入角色快，工作抓得實”。周海洋書記偶爾投來探究的目光，但見秦風確實在“干事”，也未多言。壓力似乎減輕了，監視的目光逐漸懈怠。
然而，在那些高調項目的掩護下，真實的線索正通過隱秘的渠道涓涓匯集︰
檔案館“今昔對比”調閱中，楊小波成功復制了數g未經篡改的歷史環境影像；
科創大賽的“小衛士”單元，吸引了數十個學生團隊在家長幫助下，于霧江不同斷面布放了自制監測儀，開始回傳第一手原始數據；
老年大學項目健康中心的采購，為未來接入醫療數據埋下了硬件伏筆；
就連拆遷摸底，都讓雷忠借機接觸到了幾位了解早年江邊工廠排污內情的老人…
周末，秦風獨自在辦公室加班。窗外華燈初上。他鎖好門，打開一個加密硬盤。里面分門別類地存放著近日來的“收獲”︰真實的歷史照片、學生監測點的水質ph和電導率異常數據、幾份老工人的口述錄音…
他緩緩攤開一張江泉地圖，用紅筆在上面圈點勾畫。紅點逐漸密集，隱約勾勒出污染的流向和重點區域，與官方公布的“治理成效圖”截然不同。
電話響起，是趙達康，語氣輕松︰“秦風啊，周末還在忙？宣傳周的事不用太急，注意休息！對了，下周有個‘清泉計劃’三期成果匯報會，你一起來听听，給你記一功！”
“謝謝市長關心，我一定準時參加。”秦風語氣恭謹，放下電話，目光落回地圖上的紅點，眼神銳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