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七號樓矗立在秋陽里，花崗岩外牆泛著冷硬的光澤。秦風踏過三道武警崗哨，證件被反復核驗三次，最終站在政研室青銅門牌下。空氣里消毒水與舊紙頁的氣息纏繞，腳步聲在挑高六米的大理石廳堂撞出空曠回響。他抬頭望見穹頂浮雕——麥穗環繞齒輪，下方一行鎏金小字︰“思想的重量，決定土地的收成”。
主任室門開剎那，檀香混著龍井清氣漫卷而來。張明遠從紫檀茶台後起身，銀灰發絲紋絲不亂，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溫潤如古玉。他腕間老上海表盤的反光在秦風眼中一閃而過——那是林振邦三十年前任縣委書記時所得，表背刻“實事求是”。
“秦風同志，茶剛好。”張明遠執起曼生壺，水流如銀線注入薄胎白瓷杯，“明前獅峰龍井，水溫85度，第三泡正醇。”
秦風指腹摩挲杯壁燙痕︰“長河鎮的老支書用搪瓷缸給我泡高末，苦得舌頭發麻，卻說‘喝慣這個才懂莊稼漢的心’。”
張明遠輕笑︰“基層的苦茶淬肝膽，省城的明前茶潤心脈。但根子里的東西——”他推過青瓷碟，三枚茶點精致如蓮，“都一樣。”
茶過三巡，張明遠輕叩桌下按鈕。東牆緩緩降下巨幅電子屏，四幀影像如畫卷展開。
青河縣稻田淹沒成澤國，陳國華褲腿卷到膝蓋，正把最後一袋救災糧扛上農用車。鏡頭拉近，他指甲縫嵌滿黑泥，中山裝第三顆紐扣搖搖欲墜。
“老陳！”張明遠對屏幕喚道。
陳國華猛抬頭，雨水順皺紋淌進衣領︰“張主任！救災糧摻沙子的證據齊了！我正往縣紀委——”
“見見新處長。”張明遠側身。
陳國華抹把臉，咧嘴露出煙燻黃牙︰“秦風？端了長河貪腐窩的娃娃書記？好！這泥腿子隊伍就該你來帶！”
環形巨幕前，冰藍短發的女子蜷在電競椅里。屏幕上代碼瀑布流中，一行紅字閃爍︰“情感變量清洗進度92”。
“羅博士。”張明遠敲擊麥克風。
羅雅扯下骷髏頭耳機︰“張主任，oecd模型顯示青河草莓滯銷是市場必然。”
“這是秦處長。”
羅雅推眼鏡，腕間二進制紋身閃動︰“情感干擾項正在清洗。建議雲峽數據降噪處理。”
秦風忽然開口︰“你清洗的‘噪聲’里，有沒有張大娘捧著救濟米掉的那滴淚？”
羅雅指尖懸在刪除鍵上，驟然僵住。
文件櫃投下的黑暗中，缺指左手正將u盤插入加密接口。
“老吳。”張明遠聲音沉了三分。
吳啟明如幽靈轉身，鏡片反光遮住眼楮︰“柳副主任剛接入金融集團數據端口。風險等級︰深紅。”
他將u盤按在鏡頭前，金屬殼映出柳雲峰電子簽名︰“見面禮。”
頭盔攝像機劇烈晃動，趙銳在礦道里狂奔。鋼管砸中後背的悶響中，他撲出井口。
“小趙！”張明遠提聲。
趙銳扯開染血襯衫，鎖骨烙印“gx107”滲著血絲︰“青峰縣用智障頂崗！證據鏈完整！”他抓起鏡頭對準礦口，“秦處長！這幫畜生連死人工資都吃！”
穿過三道氣壓防爆門，秦風踏入政策沙盤實驗室。冷氣裹著臭氧味撲面而來，環形巨幕上，長河鎮區塊正被紅色警報吞噬︰“物聯網故障率38——建議降級傳統樣本”。
柳雲峰從全息數據流中轉身，阿瑪尼西裝縴塵不染︰“秦處長，久仰。”握手時雪松木香刺鼻，“華爾街市政風險評估模型創始人，柳雲峰。”
秦風注視控制台倒影︰“長河鎮黨委書記，秦風。”
柳雲峰指尖劃過警報區︰“ai推演顯示，雲峽模式能耗超標。建議納入歷史——”
“故障含三處傳感器被野豬撞壞。”秦風突然打斷，“柳主任刪數據前，該先問問野豬同不同意？”
柳雲峰鏡片寒光一閃︰“情緒化敘事是決策毒藥。”他遞過鍍金名片，“我在it任教時，野豬只是實驗室標本。”
第五章︰煙火陣地的軍令狀
推開“政策一處”木門，煙火氣轟然炸開。陳國華正踩著椅子往白板貼照片︰皸裂的手掌托著霉變稻種。
“老陳，紐扣！”張明遠提醒。
陳國華低頭，第三顆紐扣滾到秦風腳邊。他跳下椅子撿起，指甲縫黑泥蹭在扣面︰“留著！警醒咱別忘本！”
羅雅轉椅滑來，能量飲料罐在桌面劃出濕痕︰“情感清洗暫停。需要田野參數校準。”
吳啟明無聲出現，將搪瓷缸放上秦風工位。“勞動光榮”紅字下，茶垢積成黑環。
趙銳撞門而入，礦渣簌簌掉落︰“青峰縣證據鏈完整！什麼時候端窩？”
秦風解開麻袋，長河新米嘩啦瀉向桌面。金黃的米粒滾過柳雲峰的名片，淹沒了“it終身教授”燙金字樣。
“秦風。”他抓起枯秧照片按在鍵盤，“種過地，抓過貪，現在來學玩數據。”
陳國華拍黑泥進米堆︰“青河縣的土，比報表真！”
羅雅新建文檔《溫度算法v1.0》，首行代碼
吳啟明將u盤插進米堆，接口亮起血紅指示燈
趙銳撕開襯衫，礦工烙印凸起︰“這疤，就是數據庫！”
暮色吞沒大院時，秦風獨坐空辦公室。搪瓷缸里茶湯已冷，三枚蓮形茶點原封未動。他旋開張明遠給的舊鋼筆——筆尖磨損處暗沉發亮，那是林振邦批改承包制文件留下的墨痕。
牆角監控紅光微閃。秦風忽然將鋼筆探向盆栽文竹，在泥土深處剜出枚微型竊听器。金屬外殼刻柳體小字︰清道夫計劃。
他走向窗邊。樓下停車場，柳雲峰的黑色紅旗h9正緩緩駛離。後窗降下半寸，煙灰彈落在“省委通行證”金徽上。擋風玻璃反射出車內人影——副駕駛坐著某知名私募基金經理。
遠處長街華燈初上，車流匯成光的河流。秦風將枯秧照片貼在窗前，背後陳國華的字跡在玻璃上投下陰影︰
“青河縣的種子爛了，根還在”
夜風穿過窗縫，稻香在冰冷的機房氣息中倔強彌散。深潭下的暗戰，此刻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