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峽區委常委會議室里的空氣，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鉛雲。窗外的天陰沉著，光線穿透厚厚的窗紗，在長長的會議桌表面投下斑駁的暗影。今天議題的核心，是幾項關鍵人事任免提案，每一項都重若千鈞。
代理書記秦風坐在主位，背脊挺直，如同風暴中心沉默的礁石。他面前的議案卷宗攤開著，關于叢麗麗任命為雲峽區城市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副處級主持工作）的提名，被特意放置在最上面。旁邊，是經過“火線考察”最終形成的詳盡報告——叢麗麗在高壓談話中對每一個疑點的正面回應、對復雜開發區歷史遺留問題的清晰認知、對未來城投集團重建工作的銳意構想，以及那份在背靠背評議中獲得壓倒性支持的“干淨、敢闖、能頂事”評價，構成了這打破常規提拔的堅實根基。
然而，提議本身就如同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反對的聲音雖未在會議上直接爆發，但空氣中彌漫的猶豫、質疑甚至不滿的氣息，如同無聲的硝煙，在常委們閃爍的眼神和輕微挪動的身體姿態間彌漫。沈慧娟沉靜地匯報著考察情況和組織部門的意見，每一個字都落在這個風暴眼上。
“按照常規條例和慣例，叢麗麗同志的履歷確實淺了些，”秦風的聲音打破了那份壓抑的沉默，清晰、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壓住了會場所有的雜音，“但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什麼局面？是孫凱留下來的爛攤子，是百廢待興的緊要關頭！城投集團是什麼地方？是我們重建的脊梁！它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守攤子’、‘等排班’的守成之主！它需要一個敢打敢拼、敢于破壁、敢于在最復雜局面里把活干漂亮的前線指揮官！”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銳利如電︰“叢麗麗同志在開發區，頂著多大的壓力？頂著多少利益的掣肘？硬是把幾個爛了多年的項目收拾干淨了！這種魄力、這種韌勁、這種面對復雜利益敢于快刀斬亂麻的能力，正是當下最最稀缺的資源！我們講規矩、走程序，是不是為了最後能把事做成？如果規矩成了掣肘，成了平庸和妥協的保護傘，那我們還要規矩何用？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人！這個提名，是對雲峽未來的負責！”
短暫的沉寂後，終于有人開口，委婉但清晰地表達了“風險顧慮”、“平衡考慮”、“其他同志的感受”。秦風的目光始終直視前方，將所有的質疑都穩穩地接住、有力地頂回。他逐條駁斥︰考察已經將風險降到最低，叢麗麗資歷的“短板”恰恰是清除了盤根錯節“舊關系網”的最大優勢，為了所謂的“平衡”而犧牲關鍵崗位的戰斗力，那才是對干部的最大不公！他像一個堅定的將軍，牢牢扼守著突破口。
最終，盡管伴隨著微妙的波折和少數保留意見，在秦風不容置疑的決心推動下，這份打破了沉重慣性的提名案，艱難地在區委常委會上獲得了通過！消息傳出，在那些習慣了按部就班的保守派心中投下驚雷的同時，也在無數期盼變革、渴望真抓實干的中基層干部心里點燃了久違的星火——只要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組織上看得見，也敢撐腰！
緊接著，另一項議案以更快、更干脆利落的方式得到了確認︰區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鄭衛國同志的工作調整。根據市委關于干部交流的原則性意見和區委綜合研判這五個字背後凝聚的是鄭衛國在“火線考察”中難以自圓的疑點和關鍵時期立場不明的表現），區委建議並獲常委會一致通過︰免去鄭衛國同志雲峽區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職務，調任區檔案館館長保留副處級待遇）。
這一紙看似平調、實為邊緣化的任免決定，像一盆冰冷的雪水，兜頭澆在了鄭衛國頭上。文件送到他手中時，他那張一向維持著威嚴與城府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他死死盯著“區檔案館館長”那幾個字，喉頭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然而，來自雲峽的風暴並未停止旋動，它的漣漪以驚人的速度沖撞到了玉河市委權力的最核心地帶。
玉河市委常委會的氣氛，比雲峽區更為深沉、威嚴。當秦風力排眾議推動叢麗麗破格提拔、以及果斷將鄭衛國調離政法委核心崗位的消息作為“雲峽近期重要人事調整”匯報項提交時，市委副書記張建華仿佛終于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引信。
在幾位常委做了常規發言之後，張建華慢條斯理地放下了茶杯。他臉上那副慣常的溫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凝重的表情︰“關于雲峽區的這個人事調整決定，特別是叢麗麗同志破格提拔這一項，我听到不少反映。同志們！孫凱案的震動猶在眼前，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是穩定，是修復創傷，是鞏固人心！雲峽區委在這個節骨眼上，放著資歷經驗皆備、公認穩重老成的同志不用，如此急躁地打破常規，強行提拔一個年僅三十出頭、正科任職剛滿二年、缺乏同級部門管理經驗的女同志，去掌管城投集團這個千瘡百孔、涉及巨額資金流動的復雜企業！ 這是不是操之過急？會不會引發新的非議？是不是一種冒險？我們選拔干部，是不是更應該尊重客觀規律？照顧方方面面的承受能力？雲峽區如此大膽地打破‘規矩’，是否考慮過其他縣區的看法？是否會釋放一種過于激進、甚至‘排他’的信號？會不會打擊其他默默奉獻、按部就班的老同志們積極性？這種只唯能力的導向，是不是有失偏頗？ 我看，雲峽區委代理書記秦風同志，”他加重了“代理”二字的語氣，“在把握穩定大局和干部提拔節奏問題上，是存在一定誤判和冒險情緒的！”
會議室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緊，所有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主位的市委書記周明遠。
“誤判？冒險？”周明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千鈞之力，瞬間擊碎了張建華精心營造的凝重氣氛。他緩緩站起身，手指關節在光潔的桌面上用力一叩，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如同驚堂木般振聾發聵！
“什麼是最大的冒險？是畏首畏尾、束手束腳！是在用人導向上向歪風邪氣、向潛規則妥協退讓！是讓孫凱之流的毒瘡破後重又結痂！”他的目光如炬，掃過每一個常委的臉，最後定格在張建華身上，“用人唯規？用人唯穩？那是在培養庸才，是在扼殺闖將！我們的事業不是在溫室里完成的！是在風浪中，是在改革攻堅的前沿陣地！雲峽那是什麼局面？一片廢墟！要重整山河，靠什麼？靠圓滑世故的‘老好人’？還是靠守成畏難的‘太平官’？！”
“不！”周明遠的聲音驟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整個會議室，“靠的就是叢麗麗這樣敢于撕破關系網、敢于擔當踫硬、敢于在險灘惡水中沖鋒陷陣的‘戰士’！她資歷淺？正好！歷史包袱也最輕！她沒有同級別的‘成熟經驗’？那好！就讓她在打硬仗中、在解決復雜問題中成長！”他拿起面前沈慧娟上報的那份關于叢麗麗“火線考察”結論摘要，在空中用力一揚，“看看！這是用‘火線考察’這把篩子，一層層篩出來的結果！干淨！有擔當！有能力！這樣的干部，資歷那點小小的坎，我們組織上難道不能、不該為她破格撐腰搭橋嗎？！”
周明遠停頓片刻，胸腔微微起伏，鏗鏘有力的話語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什麼叫‘用人導向就是政治生態’？這不是空話！這就是雲峽區委書記秦風同志在做的！他在給我們所有人做示範！他就是要用這種旗幟鮮明的導向告訴所有人︰在雲峽，在玉河！埋頭苦干、敢于斗爭的‘闖將’，就是會受到重用！‘站不直、立不牢’的老好人或者騎牆派，就是沒有前途！這就是重整綱紀！這就是重塑生態！這就是告訴那些還在觀望、還在心存僥幸的‘深網’余孽，告訴那些還在琢磨著‘舊瓶裝新酒’的投機者——此路不通了！”
他的目光銳利無比，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秦風的決定，是擔當，更是膽識！市委不僅不支持？還要批評？我周明遠今天就旗幟鮮明地告訴你，張建華同志！市委堅決支持雲峽區委關于叢麗麗同志的破格提拔決定！並且我認為，這個決定本身就是一個非常積極、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信號！它值得在全市範圍內引發思考和借鑒！”
會議散場後，周明遠單獨喊來秦風。他拍了拍秦風的肩膀，目光中充滿期許和深意︰“頂住壓力，大膽去做。雲峽重建的這把鋼刃，就是你選定的這些人！只要方向對，組織就是你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