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政府辦副主任楊建業第三次撥打張副主任電話，听著忙音擦汗︰"張主任可能被企業絆住了......"話音未落，樓下傳來刺耳的剎車聲。黑色帕薩特急停在台階前，張建國腋下夾著高爾夫球包沖進來，運動鞋沾著草屑，poo衫領口歪斜著露出半截金鏈子。
"不是說九點視察嗎？"他扯下遮陽帽扇風，汗味混著古龍水味在空調房里彌散，"我這剛陪鴻遠集團王總打完早場球，人家可是帶著五個億的投資意向......"
秦風敲了敲電子屏簽到表︰"上周四防汛演練，您簽到的定位在高爾夫球場。"
"陪投資商考察環境！"張建國擰開瓖鑽保溫杯灌了口茶，"現在招商引資得用新思路！"
李浩然突然舉起手機︰"但國土局遙感監測顯示，您上周有三天在球場超過六小時。"
玻璃門被重重推開，戴安全帽的工人舉著圖紙沖進來︰"張主任！三號廠房承重牆圖紙和施工不符！"
"慌什麼！"張建國把圖紙揉成團砸過去，"設計院那幫書呆子就會危言聳听！"
沙盤啟動時爆出電火花，天美冷鏈園區模型突然脫軌滑落，砸碎了"雲峽新區2030規劃"的亞克力標牌。張建國抬腳把殘骸踢到角落︰"小故障，德國設備水土不服。"
秦風撿起模型底座，露出"義烏小商品市場監制"的鋼印︰"招標文件寫明采購精密導軌花費八十萬，實際到貨是淘寶同款。"
"要懂得變通！"張建國掏出皺巴巴的合同，"您看這報價省了二十萬......"
"但安裝費超支五十萬。"李浩然翻到補充協議，"驗收單上您簽的是"質量優良"。"
招商局的小劉抱著咖啡杯蹭過來︰"張主任上個月剛引進智能巡檢機器人......"
"機器人在這兒！"秦風掀開防塵布，露出銹跡斑斑的掃地機，"改造成本夠買三十台新設備！"
本該澆築混凝土的作業面長滿狗尾草，幾只麻雀在生銹的鋼筋籠里蹦跳。項目經理捧著紫砂壺迎上來︰"停工等張主任批復工單呢，都壓了半個月。"
秦風翻看文件夾里泛黃的申請單︰"3月15日就提交了，批簽欄為什麼空白？"
"張主任說格式不對。"項目經理掏出一疊被退回的文件，"改過八次，上次說頁碼字體該用楷體！"
李浩然用游標卡尺測量鋼筋間距︰"設計要求25厘米，實際28厘米。"
"差三指頭能死人？"張建國踹了腳箍筋，銹渣簌簌掉落，"農民工干活哪有游標卡尺！"
塔吊操作員忽然探出身子大喊︰"鋼絲繩磨斷了！"眾人慌忙後撤，十米長的鋼索砸在水泥垛上，激起漫天粉塵。
電腦屏幕定格在股票交易頁面，監理日志本里夾著澳門賭場籌碼。秦風抽出五月記錄︰"為什麼每天巡查記錄都是"一切正常"？"
"張主任說抓大放小......"監理組長眼神躲閃，袖口露出半截紋身。
李浩然突然舉起手機︰"住建局系統顯示，本月有七次安全警告未處理！"
"系統誤報！"張建國搶過手機摔在桌上，"這幫坐辦公室的就會找茬！"
窗外傳來重物墜地聲，秦風沖出去看見散落的腳手架鋼管。安全員癱在椅子上打鼾，腳邊倒著紅星二鍋頭空瓶，手機里還在播放《鄉村愛情故事》。
下午兩點半 企業座談會
投影儀連接線短了半米，圖像斜切在幕布外沿。天美集團代表剛要發言，張建國手機響起《好日子》彩鈴。
"喂？王總啊！高爾夫球場那事包我身上......"他捂著話筒往外走，"你們先聊！"
財務總監遞上報表︰"冷鏈補貼申請三個月了，張主任總說缺材料。"
"您看看缺什麼？"秦風抖落文件袋，七份補充材料雪片般散落。
李浩然撿起頁腳標注︰"這份安全生產承諾書，張主任讓反復提交了五次。"
孫耀華表弟叼著雪茄闖進來，煙灰彈在會議紀要上︰"我們每年納稅三千萬......"
"但虛報冷鏈補貼騙走兩千八百萬！"秦風拍響桌子，"拿納稅人的錢養蛀蟲，好大的威風！"
2012年的工程檔案摞在窗邊，雨水洇濕的紙箱長出青霉。秦風抽出份驗收報告︰"天美冷庫防火驗收誰簽的字？"
"我看看......"張建國眯眼辨認簽名，"老劉退休兩年了，現在追究有啥用？"
李浩然突然舉起紫外線燈︰"驗收日期有涂改痕跡，原始記錄是"未達標"！"
"人非聖賢嘛！"張建國奪過文件，"當時急著投產，現在不也沒出事？"
檔案櫃底層突然傳出手機震動聲，楊建業扒開蜘蛛網，翻出部諾基亞1100，屏幕上顯示著三年前的未讀短信︰"張哥，質檢報告已修改。"
監控屏幕布滿雪花點，值班記錄本畫著象棋棋盤。秦風按下緊急呼叫器，警報聲驚得張建國打翻泡面。
"去年采購的防汛水泵呢？"
"倉庫......倉庫鑰匙找不著了！"
李浩然踹開生銹鐵門，二十台未拆封的水泵堆在過期消防器材中間，標簽顯示"2011年政府采購"。
張建國用鞋尖踢了踢包裝箱︰"設備要磨合期嘛！"
"磨合到包裝都沒拆？"秦風撕開膠帶，里面竄出只肥碩老鼠。
孫耀華摔著茶杯蓋︰"老張是開發區老黃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苦勞到讓危房驗收達標？"秦風甩出紫外線掃描件，"這是重大瀆職！"
張建國突然拍桌子︰"我在開發區二十年，輪不到小年輕指手畫腳！"
"二十年養出滿牆霉斑？"秦風指向窗外長草的工地，"您該去農業大學當教授，專攻野草培育！"
暴雨驟降，鏟車開始清理積壓的報廢建材。李浩然抱來半人高的整改清單，打印機吐紙聲與雷聲交織轟鳴。趙小飛默默將兩箱"張主任贈"的五糧液搬上紀委公務車，酒箱上的水漬在雨幕中泛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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