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將黑色公文包換到左手，右臂夾著的檔案袋邊緣露出半截“區塊鏈存證中心”的藍色封皮。三樓走廊的磨砂玻璃窗透進慘白的天光，縣委督查室的年輕科員小跑著迎面而過，手里攥著的《信訪簡報》首頁露出“羊鎮”兩個加粗黑體字。
“秦書記！”渾厚的嗓音從防火門後傳來，李衛國副縣長深灰色的行政夾克上別著黨徽，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還清晰可見——那是半年前調離羊鎮時摘婚戒留下的。他腕間的菩提手串纏著褪色的紅繩，秦風認出這是三年前防汛表彰會上自己親手給老領導戴上的。
“李縣長好。”秦風跨步上前握手，檔案袋里滑落的u盤被不動聲色地踩在腳下，“正打算去農業局送特色小鎮中期評估材料。”
李衛國的手掌溫熱有力，食指在秦風虎口的老繭上多停留半秒︰“評估工作要抓實抓細，走，到我辦公室喝杯茶，正好听听你們的新舉措，咱們也好久沒見了，聊聊家常”
榆木茶海上的白瓷盞冒著熱氣，李衛國副縣長用鑷子夾起茶寵澆淋，水流在紫砂貔貅背上濺起細珠︰“這是你送我的建盞，羊鎮陶瓷廠復燒的那批。”盞沿的冰裂紋在熱霧里若隱若現，秦風記得當年為爭取非遺項目，時任黨委書記的李衛國帶著他連喝十八場酒局。
“特色小鎮掛牌後壓力不小吧？”李衛國將茶湯倒入公道杯，袖口掠過《青河縣土地確權白皮書》，“上周趙敏書記開會還說，省里對示範鎮的要求比普通鄉鎮高三倍。”
秦風接過茶盞抿了口︰“多虧您當年打下的基礎，旅游接待中心用的還是您引進的規劃團隊。”
李衛國突然敲了敲茶盤邊緣︰“听說你們要擴建非遺工坊？省文旅廳的專項補助可不好拿。”
“材料已經報給發改局了。”秦風從公文包抽出文件夾，首頁的《土地流轉糾紛對比分析》用紅藍折線標注趨勢，“存證中心上線後重復信訪下降63，倒是紙質合同糾紛新增5起。”他翻到第7頁，“比如三家村趙德柱的果園流轉，原始合同簽署時間是2022年3月，區塊鏈存證顯示實際簽署在2021年11月。”
李衛國的茶杯停在唇邊︰“老趙家的案子我听說過，紀委委員趙鐵山經手的？”
“趙鐵山是一個經得起考驗的同志。”秦風掏出激光筆，紅點定格在簽名欄的指紋編碼，“司法所復核查驗，原始合同用的是2009版指紋膜。”
窗外的雲層壓得更低，李衛國起身開燈，西裝後擺掃落茶幾上的《土地流轉糾紛預警名單》。秦風彎腰去撿，首頁五個案例的涉事人欄閃過“趙宏斌”的名字。
“宏遠建設那個項目我知道。”李衛國重新斟茶，“趙總上周還說要給羊鎮捐座希望小學，這樣的企業是不是可以適當的照顧一下。”
秦風用激光筆照射名單底紋，隱藏的熒光標記顯出三行小字︰“李縣長，第七項案例涉及大柳樹村集體林地，承包方是青河綠源公司。”他抬眼緊盯對方，“綠源的法人代表李建軍，是您堂弟吧？”
空調出風口突然加大風力，吹散李衛國額前的白發︰“基層工作難啊，有時候不得不平衡各方關系。”他從書櫃取出羊鎮舊銅匾，“當年交接時漏了這個，物歸原主。”銅匾背面粘著微型磁吸裝置，秦風認出這是縣紀委最新配發的錄音設備。
“現在都用電子簽章了。”秦風將銅匾推回，“這塊匾該進鎮史館，讓年輕干部記住老領導的作風。”他的指腹擦過匾額邊緣，納米級的金屬粉末粘上皮膚——這是國安部門最新配發的追蹤劑。
第三次續茶時，李衛國的手腕突然傾斜，滾燙的茶湯潑在《白皮書》上。水漬在“數據真實性”章節暈染開，秦風抽出紙巾按壓，紙漿縴維里顯露出篡改日期的筆跡壓痕。
“听說你們要申報省級區塊鏈試點？”李衛國擰開保溫杯吞藥片，“趙敏書記在會上提過，數據安全要萬無一失。”
秦風從檔案袋抽出加密u盤︰“所有存證數據三重備份，省網信辦上周做過攻防演練。”他故意將u盤接口對準天花板監控，“對了，縣委辦通知明天開防汛研判會，您當年主持修訂的應急預案還是藍本。”
李衛國的茶杯發出輕微磕踫聲，這是當年他們約定的警示信號。窗外閃過悶雷，秘書小陳敲門探頭︰“李縣長，趙敏書記讓您現在去她辦公室。”
秦風起身整理文件時，李衛國突然按住他的肩︰“當年防汛塌方的青龍橋段，最近有群眾反映工程質量問題。”他的拇指在秦風肩章褶皺處用力一按，“該復查的要徹底復查。”
“感謝老領導提醒。”秦風將《區塊鏈存證操作規範》留在茶幾上，“這套流程請您把關，畢竟您最熟悉羊鎮的底子。”
走廊監控鏡頭下，兩人握手時長比標準多了兩秒。秦風走到樓梯口回頭，瞥見李衛國的秘書正用紫外線燈照射他坐過的沙發。
雨點砸在車窗上，秦風打開車載掃描儀，納米追蹤劑在紫外線照射下顯出熒光。手機震動，楊文光縣長的短信跳出︰“綠源公司林地承包合同已調閱，原始文件存疑。”
後備箱里的加密箱發出提示音，區塊鏈存證中心同步傳來警報︰三份土地流轉合同正被遠程訪問。秦風點開操作日志，入侵ip地址顯示為縣政府3號樓307室。
雨刷器刮開傾瀉的水幕，秦風發動引擎時，後視鏡里閃過李衛國秘書的身影。那人舉著傘站在監控盲區，手機攝像頭對準秦風的車牌連拍三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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