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在布滿灰塵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偶爾有幾只膽大的麻雀落在歪脖子老槐樹上,嘰嘰喳喳,給這片總是彌漫著古怪氛圍的院子增添了一絲難得的生氣。
一樓那堪比“災難現場”的大堂內,雲逍正坐在角落里那張剛被他擦拭干淨沒多久、但估計很快又會被各種卷宗和不明物品淹沒的破木桌前,眉頭緊鎖,眼神凝重。
雲逍的心,依舊沉浸在對石軒那輝煌卻又疑點重重的過往的回溯之中,難以平靜。
特別是關于【昭鴻】三十五年,萬法宗【萬魔窟】那場突如其來的魔氣浩劫,以及少年石軒在那場浩劫中的“瘋魔”表現和最終被玄老“搭救”的經歷,更是如同在他心中種下了一根根細小的刺,隱隱作痛,疑竇叢生。
石軒……真的只是因為悲痛和憤怒才失去理智嗎?
在那鋪天蓋地的精純魔氣侵蝕下,一個尚未築基的少年,真的能全身而退,甚至沒有受到絲毫污染嗎?
難道當時以玄老的修為也看不穿他嗎?
這些問題,如同鬼魅般纏繞著他,讓他無法釋懷。
他知道,想要真正看清石軒這個人,就必須弄清楚當年那場浩劫的更多細節!
或許……從當年的舊事里,能找到一些被忽略的、指向真相的蛛絲馬跡?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投向了旁邊那位正百無聊賴、用手指把玩著茶杯的凌風身上。
查這種涉及頂尖宗門和天字號大佬的陳年舊案,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但這位背景深厚的凌大少……或許能幫上忙?
“咳咳,凌少,”雲逍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開口,“有個事……想再麻煩你一下。”
“又干嘛?!”凌風果然立刻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本少爺可不是你的跟班!查林遠山那老家伙已經夠讓我頭疼的了!你還想……”
“這次絕對重要!”雲逍打斷了他,語氣嚴肅,“我想請你……幫忙查一查,關于【昭鴻】三十五年,萬法宗【萬魔窟】魔氣泄露事件的……詳細卷宗!”
“萬法宗?【萬魔窟】?”凌風愣了一下,顯然對這個遙遠的事件有些陌生,但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那不是……石軒那老家伙的出身宗門嗎?听說當年鬧得挺大,死了不少人?怎麼?你懷疑那件事跟現在有關?”
“我只是覺得……有些細節需要確認。”雲逍正色道,“你真覺得當時以石校尉的修為能幸免嗎?”
他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希望能從當年的記錄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查這個?!”凌風皺起了眉頭,“這可是幾十年前的舊案了!而且還涉及到三宗之一的萬法宗和天字號大佬!卷宗肯定都被列為高度機密了!我爹那邊……”
“想想天大的功勞!”雲逍再次祭出殺手 ,“說不得這次案子已結,你老子一退位,你就可以回去升任刑部尚書了!”
凌風的呼吸再次粗重了幾分。
放逐老頭子……這個誘惑……確實難以抗拒!
“……媽的!”他最終一咬牙,“行!我去試試!不過事先說好!這可比查林遠山那點破事難多了!要是查不到,或者……查到了什麼不該查的東西,惹來了天大的麻煩!你小子可別怪我!”
“那是自然!風險共擔!功勞……呃……再說!”雲逍連忙點頭,心里卻暗道︰風險你擔,功勞我領,這才是完美搭檔嘛!
凌風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雲逍稍微松了口氣。雖然希望不大,但至少……又多了一條可以嘗試的線索。
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石桌上,開始對現有的、關于林遠山和石軒的疑點,進行更深入的分析和比對……
凌風昨夜帶來的那個關于“消失的字畫”的驚人發現,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雲逍心中對石軒的最後一絲信任,也將之前所有看似孤立的疑點,都串聯成了一條指向這位“正道標桿”的、冰冷而殘酷的邏輯鏈!
他幾乎可以肯定!石軒,就是那個隱藏最深的內鬼!或者至少……是整個陰謀中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
但是……證據呢?
直接證據在哪里?
僅憑“消失的字畫”和一些看似“巧合”的安排,以及他那虛無縹緲的“通感”和琉璃的“直覺”,就想扳倒一位功勛卓著、位高權重的地字號校尉?
簡直是痴人說夢!
雲逍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困境。他知道真相可能就在眼前,卻苦于無法拿出足以一錘定音的鐵證!
這種感覺,比面對魔氣侵蝕還要令人憋屈和……無力。
“嘖!煩死了!”
旁邊的豪華黃花梨太師椅上,凌風翹著二郎腿,一臉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打著扶手。
這位凌大少爺在想等會兒是先去跪舔老爹認波錯,找他要點石軒的資料?還是等會兒再去檔案司,去找王主事那塊臭茅坑的石頭呢?
“我說雲逍,你到底行不行啊?對著那破名單看了快一個時辰了!看出花來了嗎?”他用眼角瞥著雲逍,語氣充滿了嘲諷,“不就是懷疑石軒有問題嗎?依我看,管他什麼證據不證據的!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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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什麼?”雲逍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打斷了他那不切實際的“暴力執法”幻想,“直接沖到石校尉面前,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就是內鬼,快束手就擒’?然後被他一巴掌拍死,連帶著把我們倆也一起滅口?”
“你……”凌風被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老子也是元嬰期,我不信老子打不過他,還不是他一合之敵?”
雲逍听著凌風這沒底氣的回擊知道這貨是靠不住了,畢竟同是元嬰,亦有差距!
畢竟幾十年前石軒就躋身元嬰境,不知何故他修為停滯不前,也許正是為了隱藏自身,他在鎮魔司經歷過無數歷練,凌風這二世祖指定比不上。
“必須得想辦法!”雲逍的眼神再次變得堅定起來,“石軒隱藏得太深!正面對抗肯定不行!我們必須……找到他的破綻!找到那個能讓他露出馬腳的關鍵點!”
“破綻?那老狐狸能有什麼破綻?”凌風撇撇嘴,顯然不太相信。
“任何完美的偽裝,都會有破綻!”雲逍篤定地說道,“尤其是……像石軒這樣,內心可能充滿了矛盾和掙扎的人!”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昊陽劍意深處隱藏的“雜音”!
那或許就是石軒內心失衡的體現!
“只要我們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刺激點’!讓他情緒失控!或者……讓他不得不做出一些‘反常’的舉動!就一定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刺激點?”凌風似乎來了點興趣,“比如?”
“比如……”雲逍摸著下巴,開始思索,“他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麼?是他的名聲?他的地位?還是……他內心深處那份早已扭曲的‘正義’?又或者……是當年萬法宗那場浩劫留下的陰影?”
“師弟!師弟!你們在說什麼呀?有好吃的嗎?”
就在雲逍試圖進行更深層次的“心理側寫”時,一個軟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鐘琉璃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揉著惺忪的睡眼,從二樓探出個小腦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們。
雲逍和凌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
得,這位大小姐醒了,今天的“頭腦風暴”估計是進行不下去了。
“唉……”雲逍嘆了口氣,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樓梯口卻又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有氣無力的腳步聲,以及……更加熟悉的、仿佛永遠睡不醒的抱怨聲。
“唔……大清早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魏知老大!他竟然也醒了?!
雲逍和凌風都有些驚訝。
這位組長大人,平日里不是號稱“日上三竿不起,月上柳梢不歸”的嗎?
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雖然其實已經快中午了。
只見魏知依舊是那副邋遢得不忍直視的模樣,打著哈欠,揉著雞窩頭,晃晃悠悠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房間里那張極其“顯眼”的黃花梨太師椅,只是徑直走到那個還在嗚嗚作響的銅壺旁,拿起一個看起來比他臉還干淨的粗瓷碗,給自己倒了碗滾燙的開水,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
“嘶……哈……”他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仿佛這碗白開水是什麼瓊漿玉液一般。
然後,他才慢吞吞地轉過身,眯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掃了掃桌上那些寫滿了分析和推測的草稿紙,又看了看表情各異的雲逍和凌風,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正眼巴巴望著他的鐘琉璃身上。
“哦?都在呢?”他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聊什麼呢?這麼熱鬧?是不是又在背後說老子我的壞話?”
“哪……哪敢啊!”雲逍連忙陪著笑臉,“我們……我們是在討論案情!對!討論案情!”
“討論案情?”魏知挑了挑眉,目光再次落回桌上那些卷宗及玉簡上,似乎隨意地掃了幾眼,“哦……還在琢磨石軒啊?”
他的語氣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討論一位地字號大佬是不是內鬼,就像討論今天中午吃什麼一樣平常。
“是……是的。”雲逍硬著頭皮承認,“屬下……總覺得石校尉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魏知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石軒那家伙……確實有點不對勁。”
他竟然……直接承認了?!
雲逍和凌風都是一愣!
雲逍連忙拱手道︰“老大有何高見?”
魏知肅然道︰“因為當年他能硬扛我十八刀不倒!”
凌風撇撇嘴,媽的,給魏知這老小子裝上了。
“不過呢……”魏知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那種熟悉的、高深莫測的笑容,“懷疑歸懷疑,證據呢?沒有鐵證,誰敢動他?你們以為地字號校尉是大白菜啊?說砍就砍?”
“這……”雲逍一時語塞。
“再說了,”魏知走到太師椅旁,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發出“嘎吱”一聲,讓凌風一陣肉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石軒這家伙……嘿嘿……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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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種回憶,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
“想當年啊……”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著什麼,“老子我還沒像現在這麼……咳咳……低調的時候,在鎮魔衛年輕一輩里,那是說一不二!誰敢不服?直接打到他爬不起來!”
“那時候的天才?多了去了!什麼五姓世家的嫡傳弟子,什麼三宗送來的內門精英,還有那些走了狗屎運得了奇遇的散修……”
“嘖嘖……一個個眼高于頂,牛氣沖天!結果呢?還不是被老子我一個個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臉上露出了極其得意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法無天、縱橫捭闔的輝煌歲月。
凌風在一旁听得是直翻白眼,但也不敢出聲反駁。
“不過呢……”魏知話鋒又是一轉,“那時候,石軒的到來讓老子我……稍微刮目相看了一下。”
他指了指外面,“那小子,剛從萬法宗過來,跟個悶葫蘆似的,又冷又硬,整天就知道練他那破劍法!別人都當他是傻子!結果呢?嘿!還真讓他練出點名堂來了!”
“尤其是後來得了《昊陽正氣劍訣》,那家伙!簡直跟打了雞血似的!那劍意……嘖嘖……剛猛霸道!煌煌大氣!連老子我這‘斷水流光刃’都得暫避其鋒!”
斷水流光刃?!天階法寶?!雲逍心中一動,豎起了耳朵。
“那時候啊,”魏知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里,甚至開始手舞足蹈起來,“咱們倆也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雖然互相看不順眼,但私下里也沒少切磋!他那昊陽劍猛!老子我的狂浪刀更快!每次都打得是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當然了!”他立刻補充道,臉上露出了“那必須的”表情,“最後贏的……肯定還是老子我!畢竟……老子我當年可是……”
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迷倒萬千少女!號稱‘玉面小飛龍’!光靠顏值就能碾壓他那張萬年冰塊臉了!”
“而且!”他似乎還嫌不夠,又極其鄙視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凌風。
“小子!別以為你現在人模狗樣的,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想當年!追老子女孩子的隊伍!能從鎮魔衛門口排到皇宮護城河!你爹見了我都得客客氣氣叫聲‘魏哥’!你小子……還差得遠呢!”
凌風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嘲諷和“揭老底”搞得是滿臉通紅,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魏知的鼻子就想罵回去,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最終只是恨恨地跺了跺腳,憋屈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雲逍則是在旁邊听得目瞪口呆,感覺自己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
玉面小飛龍?
追你的女孩子能排到護城河?
凌尚書還得叫你“魏哥”?
老大!您老人家年輕的時候……到底是有多浪蕩?!多囂張?!多不要臉啊?!
這畫風……跟您現在這副咸魚躺平的樣子……差距也太大了吧?!
他甚至開始懷疑,魏知老大當年是不是因為“過于囂張”而被妖王群毆,才落得現在這副“道基受損”的下場?
“咳咳!”魏知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干咳兩聲,強行將話題拉了回來,“總之呢石軒……不簡單!非常不簡單!畢竟能和我過幾招,你們想查他……可以!但得用腦子!還得加倍小心!”
他沒有再提供任何具體的建議或指示,也沒有插手案件的意思,只是用那雙看似渾濁實則精光閃爍的眼楮,意味深長地看了雲逍一眼。
魏知老大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到底是支持他們查石軒?還是在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行了,往事如煙,說多了也都是眼淚。”魏知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 啪”聲,仿佛將那些沉重的過往都暫時抖落。
他臉上再次掛上了那副招牌式的、沒心沒肺的笑容,拍了拍雲逍的肩膀,又嫌棄地瞥了一眼還在研究石桌紋路的凌風,最後對著角落里幾乎要再次睡著的鐘琉璃揮了揮手。
“老子我出去溜達溜達,看看今天‘福滿樓’的烤鴨打不打折……你們幾個,也別光顧著琢磨那些有的沒的,該干嘛干嘛去!記住,天塌不下來!”
說完,他便背著手,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晃悠悠地朝著院門口走去,那背影……依舊是那麼的瀟灑不羈,也……那麼的不靠譜。
雲逍和凌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和……深深的懷疑。這位老大,到底是真灑脫,還是……裝糊涂裝上癮了?
然而,就在魏知那只穿著破草鞋的腳,即將邁出詭案組那扇同樣破舊的院門的瞬間——
“站住!!!”
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怒吼,驟然從院外響起!
緊接著,便是“砰!砰!砰!”幾聲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甲冑摩擦的刺耳聲響!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鎮魔衛衙署內如此喧嘩?
只听見那怒吼聲再起︰“他娘的!魏知,老子靈獸司的【月光銀絲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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