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整整一天的時間,雲逍完善了所謂的調查報告,別管案子有沒有結,邀功這方面雲逍可從不落下風。
當第一縷帶著些許涼意的陽光,再次不情不願地透過臥室內的窗戶,將斑駁的光影投射在雲逍那張寫滿了“睡眠不足”和“心事重重”的臉上。
他正襟危坐在自己那張破舊的書桌前,手里……緊緊攥著那份凝聚了他畢生“甩鍋”智慧和求生欲的——《關于柳絮街說書人暴斃案最終調查結論及風險評估報告》。
是的,他又給報告換了個更“高大上”、更“危言聳听”的名字。
沒辦法,想要成功地將這口足以把他壓死的大鍋甩給頂頭上司,形式上的“專業性”和“緊迫感”必須拉滿!
他已經對著銅鏡練習了不下十遍匯報時的表情和語氣︰
要顯得既恭敬又惶恐,既發現了驚天秘密又不敢深入探究,既想要邀功又深知能力不足……
總之,就是要完美地扮演一個“能力有限但運氣爆棚,不小心捅了馬蜂窩後趕緊找大佬擦屁股”的、忠誠下屬形象!
“呼……”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試圖緩解一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雖然昨晚已經下定決心要甩鍋,但真到了要面對魏知老大這位深不可測可能什麼都知道的頂頭上司時,他心里還是……虛得不行。
萬一魏老大不吃他這套呢?
萬一魏老大早就知道《太宗秘錄》的事情,就等著看他笑話呢?
萬一魏老大覺得他這報告寫得太敷衍,或者太“聰明”,反而起了疑心呢?
萬一魏知賊喊捉賊呢?
無數個“萬一”如同煩人的蒼蠅般在他腦海里嗡嗡作響,讓他感覺自己的偏頭痛都快要犯了。
“算了算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他心一橫,牙一咬,拿著那份沉甸甸報告,如同一個即將奔赴刑場的死囚般,悲壯地站起身,朝著二樓那間同樣充滿了未知和危險的組長辦公室走去。
詭案組的早晨,依舊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褚靈小丫頭似乎還在為昨天被鐘琉璃“拆”掉的某個寶貝零件而耿耿于懷,正蹲在院子里,對著一堆奇形怪狀的金屬疙瘩敲敲打打,嘴里還念念有詞地罵著什麼
雲逍隱約听到了“暴力狂”、“吃貨”、“賠錢貨”之類的詞語。
二樓其他幾個房間依舊是房門緊閉,各自散發著獨特的“生人勿近”氣息︰符 燃燒的焦糊味、金屬熔煉的刺鼻味、以及丹藥熬煮的古怪藥香味……
仿佛整個詭案組就是一個大型的、充滿了各種危險。
唯有最北邊那間屬于魏知老大的房間,依舊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得……有點詭異。
雲逍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再次抬手,用一種他自認為最“標準”、最“恭敬”的力度,敲了敲門。
咚咚咚。
“……”
里面毫無反應。
領導果真是不用上班的,好羨慕啊!
雲逍皺了皺眉,提高了音量,再次敲了敲。
咚咚咚!咚咚咚!
“……唔……誰啊……催魂呢……”
終于,里面傳來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帶著濃濃鼻音和被打擾好夢的強烈不滿的抱怨聲。
“報告組長!”雲逍連忙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我雲逍!有重大案情進展!需要立刻向您匯報!”
他再次強調了“重大”和“立刻”,希望能引起對方足夠的重視,主要是趕緊把這燙手山芋交出去!。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一陣 的、似乎是有人在被子里掙扎翻滾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更加不耐煩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雲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依舊吱呀作響的木門。
房間里的景象……嗯……比昨天更勝一籌。
地上攤開的古籍似乎更多了,還多了幾個空酒壇子。
搖椅上搭著的外袍……好像還是昨天那件?小茶幾上的花生米殼堆得更高了,旁邊還多了幾根啃了一半的雞骨頭。
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混合了酒氣、霉味、灰塵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宿醉”氣息。
而魏知老大本人……則以一種極其扭曲、極其不符合人體工學、仿佛下一秒就要從椅子上滾下來的姿勢,癱在搖椅里,眼楮半睜半閉,頭發亂得像被雷劈過,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可疑的口水?
雲逍看著眼前這幅“頹廢藝術家”般的景象,感覺自己的嘴角在瘋狂抽搐。
這位……真的是那個傳說中能讓石校尉都忌憚三分、掌管著鎮魔衛最神秘部門之一的詭案組組長?!
這形象……說他是街邊要飯的乞丐都有人信啊!
他甚至開始嚴重懷疑,自己把報告交給這麼一個看起來隨時可能“駕鶴西去”的不靠譜老大,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咳咳!組長……”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生怕聲音太大把這位爺給嚇得直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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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來了啊……”魏知似乎終于聚焦了目光,看清了來人是雲逍,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有什麼事……快說……我好接著睡”
雲逍︰“……”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里那份報告如同捧著聖旨般呈了上去,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最恭敬、最惶恐、也最“我發現了天大秘密但我好怕怕”的表情︰
“組長!您過目!這是屬下連夜根據昨夜勘察所得線索,以及對相關卷宗的深入分析,整理出來的一份調查報告!里面……里面可能涉及到一些非常嚴重的事情!”
他刻意將“嚴重”兩個字說得含糊不清,但又帶著足夠的暗示,希望能引起魏知的足夠重視,並且……主動把這個“鍋”接過去!
“哦?嚴重的事情?”魏知似乎稍微來了點精神,眯著眼楮接過報告,入手感覺還挺厚實。
他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用那只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還沾著點花生碎屑的手,隨意地翻閱著。
“《關于柳絮街說書人暴斃案最終調查結論及風險評估報告》……嘖,小子,你這標題……是越來越有水平了啊!方便以後甩鍋嗎?”
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雲逍的小心思。
雲逍臉一紅,干笑道︰“屬下……屬下只是覺得,案情復雜,不敢妄下定論,留有余地,方顯嚴謹?”
“嚴謹個屁!分明就是慫!”魏知嗤笑一聲,繼續往下看。
“這點小案子都查不好,想要老子背鍋啊?算盤打的都蹦到我臉上了!”
他的目光在報告上快速掃過,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又發出意義不明的“嗯哼”、“哦豁”、“有點意思”之類的聲音。
雲逍的心也隨著他的反應七上八下,如同坐過山車一般。
“不是,什麼叫魏知組長親自指派,親自指點,全程支持?合著這案子是我在查啊”,魏知一臉懵,沒想到自己小弟甩鍋確實是一把好手啊。
“我是你爹啊,全讓我給擔著了?”
雲逍脫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當我爹啊”。
說完雲逍就恨不得打自己個大嘴巴子,嘴咋這麼欠呢,這個案子牽扯的有點大,還得靠老大背著呢。
魏知也是嘴角一抽,雲逍這麼沒底線,好想打他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當魏知看到雲逍描述如何在廢墟中追蹤“墨痕”,以及如何從話本中分析出“太宗滅佛”秘聞的疑點時,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
但當他看到報告最後,雲逍用極其肯定的語氣,將說書人的最終目標指向“皇家陵寢”,並暗示其背後可能牽扯到“宮廷秘聞”、“前朝遺禍”等一系列足以讓整個京城抖三抖的關鍵詞時……
魏知那雙一直半睜半閉的眼楮,猛地睜大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雲逍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眸深處,驟然爆發出了一道極其璀璨、極其銳利、仿佛能洞穿九天十地的……精光!
一股無形的、浩瀚如淵海般的恐怖威壓,如同甦醒的遠古巨龍般,從他那看似慵懶頹廢的身軀中轟然爆發!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空氣仿佛凝固了!光線仿佛扭曲了!
雲逍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大恐怖如同泰山壓頂般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靈魂之上!
讓他雙腿一軟,差點跪下來!渾身冷汗如同瀑布般狂涌而出!連思維都仿佛要被這恐怖的威壓徹底凍結!
這……這才是……這位詭案組組長真正的實力?!
這威壓絕對超越了元嬰!
他之前那副懶散頹廢的樣子……全都是裝出來的?!
雲逍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喉嚨,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雲逍弱雞修為苦苦支撐這恐怖氣息。
那股恐怖的威壓,卻如同潮水般,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間里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安靜和邋遢。
魏知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威壓只是雲逍的錯覺。他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皇陵?”他將報告隨手丟回桌子上,揉了揉眼楮,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般的沙啞和疲憊,“小子,你這想象力……倒是挺豐富啊。都能跟說書先生搶飯碗了。”
嗯?!
雲逍一臉倒是不太意外地抬起頭。
這個案子有古怪,魏知肯定是知道內情的,只是不知道他想查到什麼程度。
魏知老大早就知道了!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老大,你懂得”,雲逍拋個眼神過去,“我句句屬實!都是根據線索推斷出來的!那話本里提到的細節!還有那‘墨痕’最終消失的方向!都……都指向了皇陵那邊啊!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組長明察!”
他必須將這個“鍋”牢牢地扣在“皇陵”上!
皇陵作為大胤皇族的歷代君王逝去之所,可不僅僅是座陵墓。
大胤皇族能威服四海,北拒妖族,打壓佛門,最重要的頂尖高手還是皇族歷代皇帝,本身血脈驚人,修行資源更是集萬千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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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君王退位後,除了真正仙去或者戰死的,不少帝王只是退位追求更高境界去了,修行到一定高度之後,朝堂事務只會是拖累。
而皇陵本身除了是修行寶地外,大胤皇朝幾百年來更是對了無數資源進行補充,皇陵中除了退位的帝王,更有不少知名功臣被允許在里面修行。
讓雲逍去查皇陵,無異于蚍蜉撼樹。
“行了行了”魏知不耐煩地揮揮手,“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我又沒說不信你。”
雲逍聞言,心中一喜。
“你的推斷……雖然……嗯……有點天馬行空,”魏知慢悠悠地說道,似乎在斟酌著用詞,“但也……並非全無道理。皇家陵寢那邊確實沒法查”
雲逍心中一動!這鍋不需要背了。
“不過……”魏知話鋒一轉,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皇陵是什麼地方?那是大胤核心所在!禁忌之地中的禁忌!別說你一個小小的見習行走,就算是我……沒有陛下的手諭或者指揮使大人的密令,也休想靠近半步!”
“所以,”他攤了攤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就算你的推斷是真的,那說書人真的去了皇陵……咱們詭案組也管不了啊。”
管不了?!雲逍愣住了!
這……這算什麼?!直接撂挑子了?!
那這案子怎麼辦?!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那……那屬下這份報告……”他試探性地問道。
“報告寫得不錯。”魏知點點頭,居然還……表揚了一句?“邏輯清晰,推斷大膽,文筆也還算通順。嗯……可以暫時存檔了。”
存檔?!雲逍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這麼重要的線索!這麼驚悚的推斷!您老人家就直接存檔了?不向上匯報?不采取行動?
萬一皇陵里有人搞鬼,那後果……
“小子,看你那表情,是不是覺得本組長很不負責任?”魏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嘿嘿一笑,“覺得我應該立刻上報總部,調集人馬,將皇陵翻個底朝天?”
“屬下不敢!”雲逍連忙低頭。雖然他心里確實是這麼想的。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魏知嗤笑一聲,“你以為,皇陵那邊的事情,上面那些大佬們……會不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和意味深長︰“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有些蓋子,一旦揭開,放出來的……可能就不是什麼真相,而是……足以將所有人都拖入深淵的……災難。”
“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他拍了拍雲逍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安心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行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呢。”
雲逍︰“……”
雖然很不甘心,很不理解,甚至有點憤怒……
但他不得不承認,魏知老大這番話……似乎……也有那麼點道理?
至少,從“苟命”的角度來看,絕對是至理名言!
是啊!他一個小小的見習行走,操那麼多心干嘛?
皇陵塌了,自有皇帝老兒和那些化神期、渡劫期的大佬們去頂著!他瞎摻和什麼?
安安穩穩地查點小案子,攢點功勛,提升點實力,爭取早日退休,難道不香嗎?
想通了這一點,雲逍感覺自己心里那點“正義感”和“責任心”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皇陵這條線不要查了,換個方向吧,現在不是時候”,魏知輕輕在桌子上扣著指關節。
“多謝組長指點!屬下……茅塞頓開!”他臉上立刻露出了“迷途知返”、“感恩戴德”的表情,就差給魏知磕一個了。
“嗯,孺子可教。”魏知滿意地點點頭,似乎對他這種“從心”的態度非常欣賞。
“行了,報告我收下了。”他將那份報告隨手丟到旁邊那堆不知道多久沒整理過的卷宗里,然後……又從懷里掏出了幾塊用油紙包著的……栗子糕?!
“喏,”他將其中一塊遞給雲逍,“嘗嘗?城西‘李記’老鋪剛出爐的,味道不錯。”
雲逍︰“???”
這……這畫風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剛才還是一副指點江山、深不可測的大佬模樣,怎麼一轉眼就……開始掏零食了?
而且……您老人家這栗子糕……是從哪里掏出來的?您那件皺巴巴的道袍……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
他看著那塊色澤金黃、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栗子糕,一時間有些……猶豫。
接?還是不接?
接吧,感覺有點……掉價?
不接吧,又怕駁了這位大佬的面子……
就在他天人交戰之際,魏知已經不耐煩地將栗子糕塞到了他手里。
“拿著!就當……是給你的‘封口費’了。”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有些發黃的牙齒。
雲逍︰“……”
如果是琉璃估計看到栗子糕不但會心滿意足,甚至會感恩戴德。
什麼功勞不功勞的,都不重要,最是美食能撫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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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雲逍此刻心里只想一把把栗子糕睡到老大臉上,然後說一句,“我雲某人就是餓死,從二樓跳下去,也不會吃你一口栗子糕!”
“哎呀媽呀,真香!”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栗子糕,試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嗯……外皮酥脆,內餡香甜軟糯,栗子味十足!果然是……老字號的味道!
好吃!
“怎麼樣?不錯吧?”魏知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嗯嗯!好吃好吃!”雲逍連連點頭,三兩口就將一塊栗子糕吞下了肚,終于得到了一絲慰藉。
“好吃就行。”魏知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慢悠悠地說道,“對了,這個皇陵線查不了,那……也不能讓你閑著。”
雲逍心里咯 一下!來了!就知道沒好事!
“這樣吧,”魏知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你下午……替我去一趟……文房四寶街。”
“文房四寶街?!”雲逍一愣,“去……去那里干嘛?”
難道……魏知老大突然來了雅興,想練練書法?
還是說……那里又有什麼新的案子?
“去……”魏知拖長了聲音,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和藹可親”的笑容,“幫我買幾支……上好的狼毫筆。要筆鋒尖銳,彈性十足,吸墨飽滿的那種。順便再帶兩刀上好的宣紙,要韌性好,不起毛的那種。”
雲逍︰“????”
買毛筆和宣紙?!
您老人家沒搞錯吧?!
您讓我一個堂堂鎮魔衛玄字號詭案組見習行走……去跑腿買文具?!
這位魏知老大果然是個謎一樣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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