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逍，你沒發燒吧？”劉管事狐疑地伸手想探探他的額頭。
雲逍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躲開了那只似乎沾染了不少墨漬和油光的手。
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管事放心，下官神志清醒得很。只是覺得，這份舊檔與柳蔭巷的案子頗有關聯，若能去現場比對一二，或許能為地字號的大人們提供些許思路，也算咱們檔案房盡了心不是？”
他這話半真半假。
關聯確實有，但他更想去驗證一下自己那奇特的“指尖感應”，看看在那凶案現場，是不是能“摸”到更多東西。
當然，這個真實目的打死也不能說。
自己也要開啟穿越金手指了！
劉管事盯著他看了半晌，那雙精明的眼楮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讓這小子去也好，萬一真撞大運找到了什麼線索，功勞簿上少不了他劉某人提攜有方的一筆；
萬一什麼都沒發現，或者捅了婁子，那也是這小子自找的，正好敲打敲打他平日里的懶散。
“嗯……既然你如此有心，倒也不失為我鎮魔衛的好兒郎。”劉管事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嘉許的姿態。
“不過，現場規矩森嚴，你一個實習生過去，須得萬分謹慎，少說多看，切不可給地字號的大人們添亂，明白嗎？”
“下官明白！多謝管事成全！”雲逍心中暗喜，面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劉管事大筆一揮，給他開了一張臨時出入令牌，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別亂說話”，便揮揮手讓他去了。
雲逍拿著令牌，將那兩份卷宗仔細揣進懷里，仿佛揣著兩塊燙手的山芋，又像是揣著兩把開啟新世界大門的鑰匙，心情復雜地走出了終年不見陽光的檔案房。
外面天光正好，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楮。
鎮魔衛衙署有配給的馬車，但那是給正式官差和執行緊急任務的人用的。
雲逍很自覺地選擇了步行。一來省錢，二來……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信息，以及，做點心理建設。
畢竟，那可是死了六口人、還死得極其詭異的凶宅。
來這個世界好幾年了，雲逍仍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只是憑借穿越來的視角，再加上些天生的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恰好混進了鎮魔司。
這種凶案對他來說初見也是恐怖，只是他也有一腔熱枕之心，打算盡力而為。
雖然平時吊兒郎當混日子，但雲逍認真起來也是有股勁兒！
柳蔭巷位于南城西側，不算偏僻，但巷子本身比較幽深。
還未走到巷口，雲逍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原本應該人來人往的巷口，此刻卻空曠了不少，只有幾個膽大的遠遠圍觀，對著巷內指指點點，臉上帶著驚懼和好奇交織的神色。
巷口拉起了粗麻繩做的警戒線，幾個穿著鎮魔衛黑色勁裝、腰挎制式長刀的衛士面無表情地守在那里，阻攔著試圖靠近的人群。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壓抑感。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籠罩在這條巷子上空。
雲逍深吸一口氣，走到警戒線前，亮出了劉管事給的臨時令牌。
“檔案房實習生，雲逍，奉命前來協查。”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而專業。
守門的衛士接過令牌，仔細驗看了一下，又抬頭打量了他幾眼，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輕視。一個檔案房的實習生？跑來凶案現場？
“進去吧。記住規矩，不該踫的別踫，不該問的別問。”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隊長的衛士，語氣生硬地說道，側身讓開了一個通道。
“多謝。”雲逍點點頭，收好令牌，邁步走進了柳蔭巷。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面似乎比外面更濕滑一些，兩旁的房屋門窗緊閉，家家戶戶都透著一股死寂。偶爾有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 人。
很快，他就來到了十七號，周宅。
一座不算奢華但頗為氣派的兩進院落，朱紅色的木門此刻敞開著，門口同樣有鎮魔衛的人把守。
門楣上似乎還殘留著過年時貼上去的、已經褪色的福字，如今看來，卻充滿了諷刺。
院子里站著幾個人，正在低聲交談。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地字號特有暗金色滾邊黑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腰間佩著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強大氣息。
他應該就是負責此案的地字號校尉。
旁邊還有幾個同樣穿著鎮魔衛服飾的人，看樣子是他的下屬，以及兩名身穿灰袍、背著藥箱的仵作。
雲逍的到來，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你是何人？”一個年輕的地字號衛士皺眉問道，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質疑。
雲逍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啟稟各位大人，在下檔案房實習生雲逍。奉劉管事之命，查閱到一份可能與此案相關的舊檔，特來呈報，並看是否能協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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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那份殘破的舊檔。
那為首的地字號校尉，被稱為“石校尉”的中年男子，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在雲逍和他手中的舊檔上。他沒有立刻說話，眼神中帶著審視。
旁邊一個看起來比較精干、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地字號官員接過舊檔，快速翻閱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六十三年前的懸案？失蹤？芥子須彌？噬人氣血魂魄，性喜古物靈韻？”小胡子官員念出聲來，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石……石老大，這……”
石校尉面沉如水，伸手接過那份舊檔，親自翻看。他的目光在最後那句批注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看向雲逍，眼神如同實質般，仿佛要將他看穿。
“這份卷宗，你是如何找到的？”石校尉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雲逍心中一凜，知道關鍵時刻來了。
他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稟石校尉，下官只是按照‘死狀詭異’、‘可能涉及邪祟’等線索，在庫房中仔細翻找。
恰好這份舊檔的描述與此案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是‘性喜古物’和‘噬人氣血魂魄’這兩點，與現場丟失物品和死者狀態隱隱吻合，便斗膽呈了上來。”
他絕口不提自己那奇怪的“指尖感應”，只歸功于運氣和細心。守拙，守拙。
石校尉沉默地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偽。
檔案房的工作枯燥繁重，能從浩如煙海的卷宗里翻出這麼一份年代久遠且關聯性極高的懸案，確實需要極大的耐心和一點運氣。
這小子……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
“嗯。”石校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將舊檔遞還給小胡子官員，“有點意思。不過，失蹤和被吸干，畢竟不同。是否有關聯，還需驗證。”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院內，語氣冰冷︰“現場可還有其他發現？”
小胡子官員連忙回道︰“石老大，各處都仔細勘查過了，除了之前記錄的那些，暫時沒有新的發現。那股異香也淡了很多，仵作正在嘗試分析成分，但進展不大。至于那微弱的……氣息，更是飄忽不定，難以捕捉。”
石校尉眉頭微皺，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
雲逍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念頭急轉。機會來了。
他鼓起勇氣，再次開口︰“石校尉，下官斗膽，可否……允許下官也去現場看看？或許，從舊檔的角度出發，能發現一些被忽略的細節？”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地字號的衛士都露出了詫異甚至嗤笑的表情。一個檔案房的實習生，居然想指導地字號辦案？
石校尉也有些意外，但他看著雲逍那雖然緊張卻依舊清澈、帶著一絲探究意味的眼神，沉吟了片刻。
“準了。”他出人意料地答應了，“不過，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自己小心，別破壞現場。”
“多謝石校尉！”雲逍心中大喜，連忙應道。
他強壓下內心的激動和緊張，深吸一口氣，在小胡子官員略帶復雜的目光注視下，邁步走進了那座彌漫著死亡氣息的正屋。
屋內的光線比外面暗淡許多，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那股似檀非檀的、帶著一絲甜膩和腐朽感的異香。
地上還殘留著幾處用白灰勾勒出的人形輪廓，提醒著這里不久前發生的慘劇。
雲逍沒有去看那些輪廓，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房間的角落，那些擺放著博古架和書桌的地方——那是卷宗里提到有翻找痕跡，並且丟失了“古玉”、“舊畫”的地方。
他緩緩走過去，伸出手指，沒有直接觸踫那些物品，而是懸在半空中，輕輕拂過那些架子、桌面，甚至牆壁。
指尖，傳來一陣陣微弱但清晰的……冰涼感。
比在檔案房里觸摸那份舊檔時，更加復雜，也更加……鮮活。
仿佛，那個“東西”，不久前還在這里流連過，它的氣息，它的“情緒”，還未完全散去。
貪婪、迷醉、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古老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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