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聞夫人這般說，葛宛娘臉色更不好看了︰這麼點銀子，夠干什麼用的？別說置辦家業了，連一套頭面都買不到！
可再不滿意，她也只能先把荷包貼身收藏起來。
向四周看了看，葛宛娘下意識的往晁晟和孫夫人的方向挪了兩步。
他們那邊，好幾個壯年漢子護衛著，看著就讓人安心。
周姨娘如今已經和剛流放的時候大不一樣，她不再注重外貌打扮，飯量也增大了不少，這一路走下來，她反而比剛出京的時候更壯實了些。
她拿著一個荷包收好，抱著三姑娘，直接站在周蘅蕪身後。
周姨娘看得很清楚，周家父子指望不上，聞東只照顧老夫人，唯一有可能對她們母女伸出援手的，就只有周蘅蕪了。
這位在家中沉默寡言、近乎隱形人的二姑娘，仿佛變了一個人，不僅敢在夜里出去打探消息，回來的時候，滿身的血腥之氣，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頭發怵！
雖然不知道二姑娘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厲害，可在周姨娘看來，二姑娘畢竟是三姑娘的姐姐，看在這點血脈親情的份上，在逃命的時候，她就有可能幫自己母女一把。
跟著周蘅蕪，是她們唯一的生路。
晁家那邊確實有鏢行的人護著，可人家還要保護雇主，哪還分得出心思管些無關緊要的人？
至于周庭章和周彥之，這父子兩個還有點不願意接受現實，尤其是周庭章，還讓聞東駕車帶他逃命——開什麼玩笑呢？這是生怕自己留下的痕跡不夠明顯、別人追不上是吧？
聞東根本沒听他的，自顧自的背著兩個小包袱，攙扶著聞夫人，也向晁晟那邊靠近了些。
聞夫人像是剛才回過神來一樣，她轉頭，緊緊盯著周蘅蕪︰“阿蕪，要保護你哥哥！”
周庭章已經徹底的廢了，周家就只剩下周彥之這麼一個獨苗了！在聞夫人看來，阿蕪身為周家女兒，又有能力，理當保護兄長！
苗長安想呲牙︰說的什麼屁話！讓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去保護人，她還真說得出口！
周蘅蕪也愣了一下，她看了看聞夫人，垂下了眼︰“祖母，我盡力。”
雖然語氣沒什麼變化，但苗長安敢肯定，周蘅蕪現在一定很不開心！小姑娘還是心軟，對祖母還留著幾分眷念。
可很顯然，對聞夫人來說，唯一的孫子，重要性要明顯高過孫女，周蘅蕪的回答，聞夫人並不滿意。
她的神情特別鄭重，又重復了一遍︰“阿蕪，你哥哥是周家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你必須保護好他！”
聞言，苗長安雙眼瞪圓，爪刃下意識的彈出來，怒沖沖的瞪著聞夫人︰她什麼意思？！什麼叫“無論如何必須保護周彥之”？！
周蘅蕪的反應卻比苗長安冷靜許多，她抬眼看了看祖母，忽然輕輕笑了︰“抱歉，祖母，我做不到。”
周蘅蕪早就知道，祖母並不重視自己，可真到了被放棄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憑什麼讓她為了一個根本就不曾親近過的兄長犧牲呢？
她不願意！
還有，周家的希望……呵，母親去世之後，周家還算是家嗎？
眼看著聞夫人驚愕之後，滿臉的憤怒和失望，周蘅蕪也不想與她多說，轉身便走︰“我會在前面開路，你們跟上！”
至于跟不上的，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周蘅蕪心里，對周家的最後一份牽掛，剛剛被聞夫人親手斬斷了。
親緣淺薄也無所謂，周蘅蕪想，她還有枕書呢！
肩膀上的重量沉甸甸的，讓她心里特別的踏實。
“孽障！不孝的東西！”聞夫人忍不住喝罵了兩聲，可眼下也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她伸手拉住周彥之，“彥之，跟緊你東叔，快走！”
與此同時，聞夫人還塞了一件看上去極不起眼的里衣給周彥之——衣服里面藏有暗袋，里面裝著足足一千兩銀子。
周蘅蕪壓根兒就沒管後面這些事情，她想，把周家人平安帶出垓州，就算是報答養育之恩吧。
枕書說了，戶籍而已，又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有銀子，在哪兒都能辦。是她不放心祖母，想著等到了瓊州、看他們真正安頓下來再走，現在看來，這游歷的行程，完全可以提前。
“周蘅蕪”這個身份，其實也不是非要不可，那她何必再跑一趟瓊州呢？
…………
苗長安蹲在周蘅蕪肩膀上，還貼心的給她加了一個“明目術”，讓她在夜間也能清楚看見前方的道路。
除此之外，山林之中，風忽然大了起來，她們這個小小的隊伍，在風中快速山外跑去，並無人注意到，在隊伍最後，呼嘯的風摧毀了所有的痕跡。
如果有山匪靠近，那隱藏在風中的空間刃，便會直接要了他們的性命！
就這樣，一路奔逃，她們終于到了山下。
再往外，地勢依然高低起伏不定，卻都是些緩坡，已經不是垓州的範圍了。
天已經亮了，紅彤彤的朝陽從東方天際露出半個笑臉，周蘅蕪看了看喘息不已、卻一個人都沒少的隊伍，輕快的笑了起來。
她先是看了看鬢發散亂，臉色蒼白的聞夫人，然後把目光轉到晁晟身上︰“我要走啦！晁公子，此次一別，歸期未定，婚約的事情，就此作罷。”
朝陽的映照下，少女的笑容比陽光還耀眼，尤其是一雙眼眸，堅定中透露著幾許鋒銳，仿佛雛鷹一樣，拋去了一切桎梏，即將展翅翱翔。
晁晟想要說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周蘅蕪不會再留下的。
晁晟苦笑，他和喜歡的姑娘，好像真的是有緣無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跟晁晟道別之後，周蘅蕪再未回頭，轉身便走。
“周蘅蕪！”聞夫人眼看著越走越遠的孫女，終于忍不住出口喊了一聲。
周蘅蕪的腳步只是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停留。
少女的身影在陽光中越來越遠，逐漸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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