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剩下的兩名玩家直勾勾看過來的視線,徐景行沒有回避,只是平靜的掃了他們一眼。
徐景行知道,因為他開口讓鎮民安置那三名玩家的決定,會一定程度破壞這兩名玩家對他的印象,但這又如何,事情不是他挑起來的,玩家的異變也不是他造成的,是他們自己破壞了自己跟小鎮最後的一點脆弱平衡。
他們以為不听勸阻就可為自己爭取活路,實則每一次的瘋狂都是在加速自己被副本同化的進程。
但不管怎麼說,徐景行一時有點不太理解開發出這個恐怖逃生游戲的背後大佬的想法,若玩家是因生前執念太深被游戲接納,也該是想辦法化解他們的執念,怎麼感覺這款游戲,是在催化他們心中的欲望跟執念。
徐景行思考問題時,有鎮民眼神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默默離開了忘塵客棧。
“你覺得客棧老板以及我們,是在見死不救嗎?”短發女人輕聲開口,聲音不高,所說的話卻直擊年輕男人的心靈。
“我不這麼想,你也不用這麼覺得,他們砸水缸的時候沒有想過我們,他們翻矮出去前,我們也曾開口勸阻過,現在出事了,他們又哪來的臉對我們心生怨氣,再有,客棧老板本就跟我們玩家不是同一陣營,他也有他的規則要守,玩家破戒,又關他什麼事?”
年輕男人頓了頓,將腦海中三雙就算已經異變也溢滿不甘怨氣的眼楮剔除出去,“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們好好銘記他們的教訓,這樣,才有希望通關這款恐怖游戲,才能真的有重新活過的機會。”
年輕男人想得很簡單,由玩家引發的鬧劇已經徹底結束,只剩下最後的三天時間,只要他們能克制自己心中求生的貪欲不喪失神智,遵守客棧規則,有一看就很不簡單的客棧老板在,他們,或許能無痛通關平安鎮這個副本。
………………
當彌漫在小鎮的霧氣徹底散盡時,日頭已爬到了半空,卻沒什麼暖意,鎮子里也靜得反常,連風刮過矮牆的聲音都透著滯澀。
自徐景行放倒那三名失了神智的玩家後,後山就再沒傳來嘶吼聲,可鎮民們反倒比先前听見怪聲時更緊張了,徐景行也聞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味道。
不用出門,僅憑神識,徐景行也能查看平安鎮的具體情況,他發現剛剛還看著很正常的鎮民,短短幾個小時過去,眼白里爬滿血絲,原本渾濁卻還算平和的眼神,此刻透著點木然也就罷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仿佛鎮子下一刻,就會出現異變一般。
“小九,你還是沒接到來自主神的反饋嗎?感覺平安鎮,有點撐不下去了。”
小鎮居民雖還沒像三名玩家那樣徹底失了神智,可眼里的活氣也在一點點淡化,開始做著簡單重復的動作,不用想也知道,影照山萬人坑里的那個煉魂煞陣,因為昨晚玩家擅闖的緣故,提前三天出了變化。
再等不到主神的反饋,他不出手也要出手了。
不過在出手解決平安鎮問題前,徐景行還有其他事要做,他將忘塵客棧大堂幾張桌子拼湊在一起,又搬了幾張長凳,而後從後廚拎來一桶清水,倒在粗瓷碗里放在桌上。
做完這些後,他走到客棧門口,朝著鎮子里喊了一聲︰“都來客棧坐坐吧。”
徐景行說這話的聲音不算大,卻奇異地壓過了鎮里零星的磕踫聲,蹲在牆根的張老漢停了動作,砍門檻的王嬸也放下了柴刀,就連老槐樹下的孩子都緩緩抬起了頭,他們眼神依舊木然,身體卻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般,慢慢往客棧這邊靠近。
當最後一個人進入客棧,徐景行揮手關上了客棧的大門,大堂里擠著二十多個半失神智的鎮民,沒人開口說話也沒人坐下,全部都直挺挺地站著,眼神大多落在地上,只偶爾會有目光木然的掃過徐景行這位客棧老板。
听到動靜準備下樓看熱鬧的兩名玩家,被大堂里鎮民們的詭異表現給嚇到了,不敢再抬腳下樓,只敢縮在二樓樓梯口處,偷听樓下的動靜。
徐景行沒管他們,他指了指自己擺出的長凳,開口說道︰“大家都坐吧。”
然而沒有鎮民听話坐下,徐景行見狀,也不再繼續開口,只是自己隨意找了條長凳坐下,而後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問道︰“你們,可還記得當年之事,尤其是這個鎮子的由來,你們可還記得?”
這話一出,大堂里死寂的空氣像是被戳了個大洞,站在最前頭的王嬸身體猛地一顫,手里拿著的柴刀也 當一聲掉在地上,她卻沒有彎腰去撿,眼神里的木然散掉少許,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茫然︰“火,好大的火……”
“記不清了嗎?”徐景行褪下手腕間的八寶琉璃手串,催發慧眼看向她,而後看到一場燒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連天上的雲都是黑的,卻因為時間太過久遠,不知道這火燒的是影照山還是平安鎮,亦或者周邊其他地方。
“黑的……”張老漢痛苦的蹲倒在地,“火……燙……有人在喊……在喊……”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眉頭擰成一團,像是在使勁想,可眼里的茫然明顯表示他想不起來後續。
“不是燒起來的,”鎮上的獵戶聞言突然開口道,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聞言,平安鎮所有鎮民都扭頭看向他,哪怕眼神里已經漸漸沒了焦點,也死死盯著他看,但獵戶還是對著徐景行說出了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話,“火不是燒起來的,是埋了東西後,突然有一天就起來的。”
“埋了什麼?埋在了哪里?”徐景行趁機追問道。
獵戶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像是有東西突然堵著一般,他抬手抓了抓脖子,指甲幾乎要深嵌進肉里,臉憋得通紅,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到最後只是重復著埋了,燒了,忘了這三個詞。
徐景行見狀,沉默了片刻,又開口問道︰“那你們手臂上的暗紋,你們還記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嗎?”
這話像是戳到了鎮民們的痛處,好幾個人同時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往自己手臂上摸,王嬸的手停在手腕上,突然就哭了起來,不是放聲哭,是抽著氣的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卻沒什麼表情︰“疼……太疼了,那人把我們抓來,在我們身上刺下紋路,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
“嗯?”王嬸聞言,先是點頭,然而頭點到一半又停住了,“然後,我,我忘了……”
徐景行看著他們,知道他們不是不願意對他說出事情真相,而是真的記不清了,那些和煉魂煞陣相關的讓他們恐懼的本該刻在心里不能遺忘的事,因為太過痛苦,被他們刻意的一點點給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