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時,太陽已升起,朝臣們走出奉天殿,沒人再像往常那樣三五成群的閑聊,全都腳步匆匆,或是直奔衙署,或是回家召集幕僚議事。
只有七日期限,誰也不敢怠慢。
阮知節路過吏部時,見侍郎史懷英正指揮屬吏把自己打包物品,說是要親自去西南西北兩地核查,而頂替了王庭軒的新任兵部尚書左文江的轎子,也直接拐去了京營,據說是要親自前去點兵,英國公回家後更是吩咐管家等心腹,把府里與兵部往來的賬目全部找出來,再慢慢一筆筆去核對。
風雖和緩,朝臣們心頭的緊迫感卻始終如一,因為他們知道處理西南西北兩地的流寇只是開始,紫宸殿里的那位陛下要的不僅是京城一時的安穩,而是整個大靖江山的安穩。
他們敷衍帝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今日起,他們唯有盡心竭力,才能跟得上這即將要變的天。
“黃立德,你去,將駱養性送來的密報給眾大臣送去,助他們解決西南、西北兩地作亂流寇。”徐景行看著新送到他跟前的密奏,眼里閃過一絲銳光,畢竟黑雲軍規模最大,必須盡快解決,而那宋麻子又與張丹臣有嫌疑,既有嫌隙,就有朝廷可突破的缺口,若這樣,阮知節等人還處理不好問題,這大靖朝臣,也到了該徹底更換的時候。
“是陛下,老奴這就去辦。”
隨著黃立德出宮,三日後,有一個名叫錢彬的糧行商人,混進了黑雲軍大營,他自稱是鄖陽鄉紳派來的,懷里揣著兩封密信,一封是給宋麻子的,而另一封,則故意讓張丹臣的人截了去。
給宋麻子的信里,是徐景行同意阮知節等人提出的對他承諾,說他宋麻子若是願帶兵歸順,即編為鄖陽營,仍由他統領,可赴鎮北關對敵,家人遷京營附近安置,賜田百畝,且三年不納糧,信末還附了宋麻子妻兒在鄖陽山中的畫像,暗示朝廷已知其軟肋所在。
而被張丹臣手底下人截獲的信,卻是錢彬故意遺落的鄉紳密信,里面寫著阮知節他們討論出來的挑撥之言,說宋麻子早有降意,約定里應外合,待朝廷兵至,便獻張丹臣首級為投名狀。
若非這兩人之間沒有嫌疑,阮知節等人想出的分裂之計還真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偏偏這兩人,早在幾月前就已互相心生嫌疑,如此,不過稍稍挑撥,黑雲軍大本營就徹底炸了鍋。
張丹臣提著自己心腹手下截獲的那封密信闖進宋麻子帳中,將長刀拍在案上,響聲幾可震天︰“姓宋的!你竟敢賣弟兄們?”
而宋麻子也收到了朝廷給他的密信,才初初看了一遍,他就臉色煞白心道不好,他雖確實動過接受朝廷招安的念頭,卻沒答應獻張丹臣首級,可眼下他卻百口難辯,帳外張丹臣的親信已經拔刀了。
他猛地想起錢彬臨行前對他說的話︰“陛下說了,張丹臣必會殺你奪權,你若不降,今夜就是死路一條。”
想到此,宋麻子猛的拍案而起,“姓張的!朝廷招撫我是真,但老子沒賣你,你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分兵,你去打荊州,我去守鄖陽,看我倆誰最後能成大事?!”
張丹臣聞言冷笑道︰“分兵?姓宋的,你怕不是想趁機降朝廷吧?”
話一開口,兩人越吵越凶,帳外守著的親兵也各自拔了刀,宋麻子的心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而後低聲道︰“頭領,張丹臣的人比咱們的多,硬拼不值當,朝廷的條件,或許真是弟兄們的一條活路。”
宋麻子聞言,盯著帳外烏泱泱的人頭,而後想起了自己藏在鄖陽的妻兒老小,突然一腳踹翻案幾,大吼道︰“姓張的,你既然這麼不信任老子,老子就不繼續跟你混了!”
說著,他提刀走出帳外指著帳外,大喝道︰“願意跟我討條活路的,就跟我走,我們去守鄖陽!”
帳外瞬間亂成一團,一半人猶豫的站到了宋麻子身後,他們多是拖家帶口的流民,本就不想繼續打下去,想求個安穩,而另一半則繼續跟著張丹臣混,誓言混出一番名堂來,怒罵宋麻子等人是黑雲軍的叛徒。
到了三更時分,宋麻子帶著願意跟著他的三萬余人悄悄撤出黑雲軍大營,往鄖陽方向走,臨行前,他讓去找錢彬,讓其帶話給朝廷,說自己願意帶兵歸順,但要先見自己妻兒老小平安。
等消息傳到京城時,已是好幾天過去,徐景行正在看鎮北關的軍報,駱養性以及阮知節進來傳報這一消息後,他好奇問道︰“那張丹臣沒追,就真讓宋麻子帶著三萬兵力歸順朝廷?”
“沒有,”駱養性遞上手中密報,輕聲回道︰“那張丹臣怒罵了一夜,天亮後竟帶著剩下的人去了荊州方向,看其行徑,怕是準備打下荊州,向宋麻子以及剩下的追隨他的人證明自己的能力。”
“給那宋麻子回信,說他妻兒老小已被朝廷護送至襄陽,待他率軍抵達鎮北關,便可一家團聚,再讓京營撥五百火銃給他,裝作是他私藏的火器,讓他帶去鎮北關,用好了,這就是他的投名狀。”
說完,徐景行抬頭掃了一眼屋外的景色,從工部正式制出他想要的火器的那一刻,不管是西南還是西北,甚至整個大靖疆域所出現的亂局,都有了可控的機會。
哪怕他從此再借助不了這方任務世界的天道力量,在火器正式現世的那一刻,他這大靖江山的皇帝寶座,從此將安坐,再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畢竟人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各地起義軍就算人多勢眾又如何,在他的熱武器下,哪怕只是最簡單版的熱武器,也沒有抵抗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