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的話,徹底刺激到了化作柳氏嫁與丁文軒為妻圖謀他氣運的修士,而後她猛地將手中令牌按向丁文軒的心口,並開口道︰“既然已經成不了仙,那我便拖著這凡夫一起下地獄!”
然而金光比她更快,城隍印在空中急轉,金光化作一張金網將兩人罩住,牽命牌撞上金光的瞬間便寸寸碎裂,黑氣化作青煙消散,丁文軒猛地噴出一口濁氣,臉色雖依舊蒼白,眼神卻清朗了許多。
柳氏被金光震得倒飛出去,撞在牆上滑落在地,氣海碎裂的劇痛讓她蜷縮成一團,三百年修為在體內轟然潰散,她扭頭不甘的望向徐景行站立的位置,細雪落在她臉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混著她嘴角的黑血一起淌下。
“時運不濟……終究是時運不濟……”她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低,慢慢沒了生息,靈魂化作一道青煙,被城隍印攝收,而後被投入陰司地府,去孽鏡台走一遭,一生所做罪孽清晰呈現,善惡無所遁形。
丁文軒癱坐在雪地,久久不能回神,今兒臘八,他只是想出門吃一碗甦員外施的八寶粥,怎麼事情最後竟是這般收場?
望著徐景行遠去的背影,丁文軒不敢對他有半分怨言,他還記得柳氏先前跟他說的話,對方現在可是甦州城的城隍,手段非凡,他一介凡人而已,如何能得罪神靈?
三月前,他正逢科舉落第,郁郁寡歡之際,柳氏化作孤女來到他身邊,兩人雖是偶遇相識,可他卻是真的對對方動了心,不曾想對方嫁與他為妻,竟只是想抽取他的氣運助自己修行。
想著想著,癱坐在雪地里的丁文軒,竟直接捂住臉痛哭了起來,直到巷口的風卷著雪沫子灌進來,才恢復幾分清明,抬頭望了望天,發現雪下得更緊密了,然而少了柳氏,他怕是又要重回之前清苦難挨的生活。
他怎會沒察覺到任何異常?柳氏過門的第三日,他那已經咳嗽了好幾個月寡母一入冬就犯的老毛病突然就好了大半,連藥鋪的掌櫃幫忙診脈時都嘖嘖稱奇,說像是被什麼溫和的藥力托著,沉痾一掃而空,可他分明看見柳氏夜里會對著他母親的臥房彈出一抹他看不懂的白氣。
家里的米缸更是總也填不滿,綢緞莊的伙計隔三差五就送新料子上門,說是柳夫人訂的,他知道自家那點薄產,連給母親抓藥都有些捉襟見肘,更何況采買上好的布料裁制衣裳,可柳氏總能拿出成色極好的銀子來,笑著對他說是娘家補貼。
他接過銀子時,指尖觸到那冰涼的銀角,心里不是沒有過疑竇,哪有娘家這樣貼補出嫁的閨女,更何況柳氏一開始就同她點明自己是孤女,為何成婚時不見娘家人,婚後連連送銀子,卻連一個娘家的人影都見不著?
更別說那些夜里,她總說自己貪戀他身上的溫暖要挨著他睡,可肌膚相觸時那溫度冷得像冰一樣。他縮著身子想挪開,她便會往他懷里鑽,呵氣如蘭,說些軟綿的話哄他。
那時候的他總是閉著眼裝睡,鼻尖縈繞著她身上奇異的香味,心里卻在算著,這個月的房租夠了,母親的冬衣也能添件狐裘,甚至……甚至還能請個上好的先生教他溫書,或許明年春闈,他還能再試一次,這次一定能中。
這些念頭一旦生起,就像藤蔓一般死死的纏住他讓他無法擺脫,他不是不知道柳氏的反常,成親一月有余,兩人一直不曾行過周公之禮,甚至他經常能瞧見對方對他露出的鄙夷神色,然每當他對此有所微詞時,第二天就會有賬房先生送來甦員外給的額外酬勞,說是柳氏幫著理清了三年的糊涂賬。
那些銀錠子沉甸甸的壓在他掌心,心中的那一絲不悅就徹底散去,只剩下竊喜,畢竟娶個能干的媳婦,日子是真的越過越順還很滋潤。
他甚至偷偷算過一筆賬,有柳氏在,他母親身體安康,他家境殷實,連鄰里看他的眼神都能多幾分敬畏,甚至還有余錢拜訪名師,若柳氏不在呢?他大概率還住在那間漏風又漏雨的舊屋,每日為幾文錢和米販討價還價,讀書所耗的筆墨紙硯更是讓他頭疼不已,寒夜里還有母親她那格外刺耳的咳嗽聲。
“不過是些小古怪而已……”丁文軒不止一次的這樣勸解自己,而後將心中對柳氏生起呢所有疑慮強壓下去,畢竟人活一世,誰不是睜只眼楮閉只眼楮?只要她能讓這好日子繼續下去,管她夜里是不是發冷,管她呵出的氣有沒有白霧,他都能裝自己是個糊涂人。
直到方才在城隍廟前施粥攤前,見到徐景行後,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如炸雷般在他腦子里炸開,更不要說柳氏如今已經沒了,他的好日子也從此到頭了。
如此想著,丁文軒指縫間再次漏出幾聲嗚咽,他想起自己母親前幾日還念叨著說柳氏是福星,要他好好待她,他也確實好好待她了,對她的疏離視而不見,對她的反常裝聾作啞,只因為她能給他想要的安穩富足。
原來他和柳氏,也沒什麼兩樣,她貪他那點虛浮的氣運,他貪她帶來的榮華,他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用一場虛假的夫妻情分,維持著一場各懷鬼胎的交易。
直到巷口處再次傳來腳步聲,丁文軒才如夢驚醒,從雪地里撿起柳氏的那根赤金步搖,步搖上的珠串垂落,在雪光里晃出細碎的光影,像極了柳氏平日里那無聲的冷笑。
盯著黯淡了的步搖看了半瞬,丁文軒突然明白了些道理,柳氏要的是修行的捷徑,他求的是讀書的坦途,可這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她用三百年修為換一場空,他用半世僥幸賭一場夢,最後都輸得干干淨淨。
徐景行隱在暗處,仔細觀察著丁文軒這個劇情男主,他原本該跟香獐成精的女主月 有一段人妖絕戀,卻不知為何竟跟大限將至的散修結為夫妻,劇情到此,已徹底扭曲,也不知女主月 登場之時,相關劇情會以各種形式推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