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見馬師傅吧嗒煙的聲音,但就是不說話。
等了十來分鐘,馬師傅才惆悵道︰“三姑,您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錯,這孩子挺好的,就是劫難多,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我真不應該把他往這條道上領。”
“唉,小馬呀,你就是心思重,他有這個緣分,你擋也擋不住,他愛學什麼,你就教什麼吧,狐仙那邊也是這個意思。”
“我也愁得慌,這孩子是聰明,可會的都是歪門邪道,不往正道上走啊,也沒大志向,你說說,哪有出馬仙想娶狐仙的?”
三奶奶的聲音變得嚴厲,她道︰“胡說,讓你天天餓肚子,你也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生活,你還想讓他干什麼?能平安過一生就行了,這孩子,大富大貴的命,但也留不下錢,這也是他的命數,你呀,順其自然吧。”
“三姑,當年我和師父為啥來,你是知道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年。”
“大過年的,別胡說,還有呀,別把你的夢想,強加在孩子身上,他只是個孩子。”
馬師傅嘆氣道︰“我覺得這孩子行,一天能認識一百多個字,常用的幾千字,一個月就學完了,有慧根,可就是不上道。”
......
我感覺馬師傅壓力很大,說的內容都是對于我寄予了厚望,三奶奶真像是親奶奶一樣,一直寬慰馬師傅。
馬師傅和三奶奶一直探討我以後發展的方向,好像在幫我規劃人生,要麼是道士,要麼是出馬仙。
可他們不知道,許某人志不在此,我只想大富大貴,帶著胡小醉去城里生活。
“你干什麼呢?”
我猛地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彩蝶竟然出現在我身後了。
“沒,沒干什麼,出來走走。”
“奶奶,他偷听你倆說話。”
彩蝶說得很大聲,屋子里立馬停止了說話,彩蝶嘴角上揚,好像勝利者一樣沾沾自喜。
我瞪著彩蝶,滿臉怒意。
馬師傅和三奶奶走了出來,馬師傅臉上有一些尷尬,笑道︰“三姑,我就說這孩子心眼多,正常的孩子,誰能想到偷听。”
我的臉瞬間紅了。
三奶奶慈祥地笑了笑,她問︰“許多呀,你是想學出馬仙,還是想學道士?”
“我......”
“你現在不用回答我,過幾天你再來,告訴我答案就行。”
我點了點頭。
馬師傅提出先回去,三奶奶沒有挽留。
上午是坐轎車來的三奶奶家,三奶奶說給我們找個車,可馬師傅拒絕了,他說要走走,和我說說話。
借著月光,我和馬師傅行走在山路上,馬師傅走在前面,一聲不吭,給我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師父,我不應該偷听。”
“听就听唄,多大點事,我一直不想教你仁義道德,人呀,就得研究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我不想學出馬仙。”
“是因為彩蝶吧。”
我沉悶地嗯了一聲。
馬師傅回頭笑道︰“是因為彩蝶還是因為出馬仙不賺錢?”
“都有吧。”
“道士也不賺錢,咱們就是替人消災避禍,都是沒啥油水的行業。”
“我就想跟著你,跟著師娘,我只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要賺很多的錢孝敬你們。”
咱說的也是實話,從小沒家,我太喜歡家的感覺了。
馬師傅被我說得有點感動,他嘆氣道︰“我的意思是,你都接觸一下,不管能不能學成,最起碼能了解,有個三腳貓的功夫,以後也能混口飯吃。”
我點了點頭。
“這麼多年,師父沒攢下什麼錢,攢下的都是德行,不吹牛逼,師父蓋房子結婚,來了多少人幫忙,別人有這個待遇嗎?德行也是財富的一種。”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轉而問︰“師父,當年你為啥來東北呀。”
馬師傅愣了一下,隨口道︰“喜歡東北娘們。”
“不對吧,你個南蠻子,去哪不行,為啥來大興安嶺呢,沈陽,哈爾濱,哪個不比咱這好,為啥來村子里呢?”
“因為你師父喜歡村婦呀,紅棉襖大棉褲,長得俊俏,性子又烈。”
我哼了一聲道︰“你騙人,你年輕時的相好的是北京的,然後你老丈人還看不上你,再說了,師娘性子不算烈,你看個光盤都能把你罵得狗血淋頭,你能好這一口?”
“小兔崽子......”
原來三個小時的路程,許某人一個半點就到家了,要是馬師傅能攆得快一點,說不定還能提前十分鐘。
一回到家中,師娘臉色不悅,埋怨馬師傅什麼都說,那意思就是不應該說貂姨是小姐,勸馬師傅以後話到嘴邊留半句。
馬師傅不以為意,也不爭辯,他摸出兩個碗,掀開鍋蓋盛了兩碗酸菜湯,又往里面加了幾粒味素。
一碗酸菜湯我才喝了一半,電話響了。
我是又驚又喜,電話買了快半個月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打電話,是一個陌生的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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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師傅有些緊張,急忙道︰“接呀。”
那時候咱年輕,接電話也虎,直接問︰“喂,誰呀?”
一個中年男聲道︰“是馬師師傅家嗎?”
“對,啥事?”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嘈雜,然後換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彩蝶,她生氣道︰“奶奶讓你回來一趟,在這住幾天,你自己帶行李卷。”
三奶奶在一旁道︰“不用帶行李,家里有。”
“奶奶,憑啥給他蓋咱們家的被子。”
“你這丫頭......“
我拿著電話都听懵了,這是鬧的哪一出,剛從三奶奶家回來,又讓我過去。
干啥去?
馬師傅不敢怠慢,披了件衣服出門找車,師娘也開始替我收拾東西,還去孫四爺家給我買了兩箱方便面和一兜子罐頭、香腸。
我對去三奶奶家心存抵觸,倒不是因為三奶奶怎麼樣,而是彩蝶那娘們讓我有些反感,我湊過去和人家搭伙過日子,不被擠兌也得受人家白眼。
其實,我也沒立場反感彩蝶,因為那是她的家,而且她和我的身世類似,我能理解那種被人遺棄後的敏感小心思。
不一會,馬師傅找的車來了,開車的是村長,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要送大學生進城似的,滿眼期待。
我想留下來,但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馬師傅和師娘都有讓我變得更好的心思,我再不接受,那就是矯情了。
當然,我能上車還得靠馬師傅的兩個大逼兜,聲音挺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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