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臘月二十。
馬師傅家開始忙碌起來了,流水席擺上了,不干別的,就天天殺豬整殺豬菜,孫四爺燒的散白酒隨便喝。
那幾天,豬好像犯天條了,一天殺兩只。
這麼說吧,殺豬剃毛開膛分肉是個力氣活,那時候的農村殺豬給屠夫錢,屠夫也不要,最多就是吃完飯後,給屠夫割塊肉拿回去。
天天殺豬,屠夫連肉都不要了,說他媽的吃不完。
農村的冬天,沒啥娛樂項目,馬師傅家有事都來幫忙了,吃飯喝酒吹牛逼,反正就是熱鬧熱鬧。
人多屋子里坐不開,這群老少爺們更有活兒,他奶奶的砍樹給馬師傅家院子搭了個大棚子,木頭有的是,加上做菜燒火的溫度,不吹牛逼,在院子中穿秋衣都不冷。
花姨很好,他給馬師傅買了新郎官衣服,也給我買了好幾身衣服,從里到外,全都是新的。
時間來到臘月二十三小年。
馬師傅真是長得丑,玩的花,學他媽城里人整婚車。
整婚車也行,倒是整幾台好車呀,他媽的,那車一上坡呼呼冒黑煙,好像不燒汽油,燒的是苞米該子。
花姨打扮的很漂亮,她燙了頭發,一身紅色碎花襖,下身黑妮子褲,頭戴牽牛花環,小臉羞紅,很漂亮。
馬師傅也不差,西裝革履大領帶,但底子在那擺著呢,怎麼看都像大馬猴子穿衣服。
到了改口環節,秋月一聲爹把馬師傅都叫哭了,馬師傅立馬奉上大紅包。
我也得改口叫師娘,我也哭了,因為花姨給我的紅包後來被馬師傅要回去了。
馬師傅半輩子攢不少德行,來了很多人,這麼說吧,十二張大圓桌,輪了四輪才讓所有人都吃上飯。
來人少說得有五百多,光禮金就收了六萬多。
六萬多什麼概念,那一年,種十畝地的苞米,一年的收入不過五千元。
村里人也是明白人,馬師傅單身一輩子,這也算是頭婚,下午三點,村民打掃完院子早早離去。
馬師傅真是找到真愛了,他和花姨相顧無言,就是互相看著。
許某人覺得他們是等待天黑。
結婚頭天,一家人不能分開住,師父師娘住東屋,我和秋月住西屋。
馬師傅知道我心術不正,特意在我倆中間放了一個炕桌。
那他娘的哪是炕桌,那是象棋盤上的楚河漢界。
許某人真想當一個過河的小卒,先騎馬,後打炮,開上大車一日千里,殺他個片甲不留,把棋盤推平張的。
馬師傅更有活,這王八犢子把錄音機給打開了,開始放《沙家 》,後來放單田芳的《白眉大俠》,年紀小的可能不知道,磁帶放到頭得換個面,馬師傅厲害呀,放了一宿白眉大俠,來回听。
單田芳的語氣)列位,您想想,馬師傅新婚燕爾,多少年沒踫過娘們了,嗯?那真是老當益壯,不亦樂乎。花開兩朵,咱們各表一枝,說說花姨,那也是如狼似虎的年齡,那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點火星子就能燃起漫天大火,這一晚上,馬師傅可以說是過五關斬六將,二人真可謂是天上的一對,地上的一雙。
秋月姐很懂事,早早關燈,許某人睡不著,關鍵是馬師傅的白眉大俠听著挺有意思,一個磁帶來回放。
我想開燈,秋月姐從被窩里伸手直接拉炕沿下面的燈線,嘗試了幾次,許某人放棄了。
我倆也不說話,我估計秋月姐也睡不著,但此時,沒有什麼能比裝睡更好的行為。
我真想問秋月姐一句“你媽上環了嗎?”
本來家里就不富裕,要是整個小道士出來,媽巴操的,我們喝稀粥都得斷頓。
次日一早,我早早起床,咱得做飯,沒想到的是,花姨,啊,不,師娘已經在廚房忙碌了。
師娘見我出來,偷偷從兜里拿出一個紅包給我。
許某人大喜。
沒想到馬師傅好像開天眼似的,隔著厚門簾子在屋里吼道︰“別給他錢,這小子心術不正,有了錢非得去縣城嫖娘們去。”
師娘笑了笑,還是硬把紅包塞給我,說是快過年了,給我的零花錢。
師娘道︰“有師娘在,用不著你做飯,進屋躺著,以後都不用你做飯。”
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真真想哭。
許某人從來沒有家,遠了不說,一年前的冬天,咱還在土地廟呢,冬天的食物只有硬饅頭,在火邊烤一下,那饅頭又焦又硬,得在嘴里含一會才能咽下去,要不然喇嗓子。
“怎麼哭了,有師娘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馬師傅也趿拉破棉鞋出來了,昨天還是西裝革履,今天又換成了破棉襖。
馬師傅看了我一眼道︰“你師娘昨晚和我商量了,昨天接了六萬多的禮金,存起來六萬,給你娶媳婦用,我還能干幾年,等你結婚,再攢個十來萬不成問題,到時候給你十萬,給你姐十萬。”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淚水,認真道︰“師父,我睡院中的偏房。”
師娘道︰“睡那干啥,大冬天的,多冷,你姐就寒暑假在家,在一起住唄。”
“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你要不好意思,師娘給你做個簾子。”
馬師傅道︰“睡偏房吧,丫頭大了,和小伙子睡一個炕上算怎麼回事,我們爺倆睡院里的偏房。”
師娘不讓,馬師傅態度很堅決,最後師娘拗不過,我們爺倆搬偏方去了,師娘每天都來給我們生爐子燒炕。
馬師傅也真夠意思,天天晚上和我睡,就是半夜也不知道是夢游還是咋地,每次半夜醒來都看不見馬師傅,然後早晨我還得被馬師傅的呼嚕聲吵醒。
馬師傅真是老道士,真他娘的有道,和許某人玩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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