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李繼斌辦公室，童川幾乎是憑借本能走下樓梯，坐進車里，直到司機輕聲詢問“童書記，回市委嗎？”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嗯，回去。”他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李繼斌的話語像復讀機一樣在他腦海里循環播放“更進一步……戰略調整……政治決斷……”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錘子，敲打著他原本與宋卿並肩作戰的決心。
車子駛入莞城市委大院，已是傍晚時分。
童川習慣性的朝著政府辦公樓那邊望了一眼，宋卿辦公室的窗戶亮著燈。
往常這個時候，他，第一站必然是去宋卿那里，互通聲氣，交流看法。
但今天，他的腳步遲滯了。
李繼斌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過從甚密……被一些人牽著鼻子走……”
他現在去見宋卿，算什麼？是不是正好坐實了省長的指責？
內心一番掙扎，童川最終腳步一拐，還是走向了自己所在的黨委辦公樓。
他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顯得有些沉重和孤獨。
“童書記，您回來了？宋市長那邊……”聯絡員看到童川神色不好，問候一句。
“今天有點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童川擺擺手，打斷了秘書的話，徑直走進辦公室，反手關上了門。
他沒有開大燈，只擰亮了辦公桌上的一盞台燈。
昏黃的光線籠罩著寬大的辦公桌，卻驅不散他心頭的陰霾。他癱坐在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一邊是省長李繼斌描繪的、“更進一步”的錦繡前程，代價是疏遠甚至背棄宋卿，配合省里可能空降的市長，穩住局面，但莞城高速發展的勢頭很可能就此被打斷。
另一邊，是繼續與宋卿這個“麻煩制造者”深度綁定，風險極大，必將直面省長的怒火和打壓，前途未卜。
但莞城或許真能闖出一條新路，成就一番真正的事業，而自己作為市委書記，這份功績同樣少不了。
利弊得失，像天平的兩端在他心里反復搖擺。
李繼斌的威壓讓他恐懼，但那“更進一步”的誘惑又讓他心跳加速。可一想到要親手扼殺莞城眼下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他又感到一陣強烈的不甘和心痛。
他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眉頭緊鎖，直到窗外夜色濃稠，市委大院里漸漸安靜下來……
宋卿辦公室。
處理完手頭最後一份文件，他抬頭揉了揉酸澀的脖頸。習慣性的走到窗邊活動一下筋骨，目光自然地投向對面黨委辦公樓。
童川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宋卿微微一愣。按照慣例，童川從省里回來，早該過來和他通氣了。即便不過來，這個點也該直接回家。
“看來，李省長給的‘壓力’不小啊。”他自語一聲。
李繼斌的手段，無非是威逼利誘，分化拉攏。他幾乎能想象到童川此刻正在經歷怎樣的內心煎熬。
拿起手機，手指在童川的號碼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放下。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追問，無異于施加另一種壓力。
有些抉擇，必須由童川自己做出。外力干預，即使初衷是好，也可能適得其反。
他相信童川的本質不壞，也有干事創業的激情，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和他合作。
現在，需要給這位搭檔一點時間和空間。
“希望你能想明白，什麼才是對莞城真正有利的，什麼才是值得堅持的。”宋卿望著那扇亮燈的窗戶，默默說了一句。
他決定不去打擾，讓童川自己靜思決斷。
黨委辦公樓里，童川終于長嘆一聲，站起身。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煙灰缸里已經堆了不少煙頭。他仍然沒有得出一個讓自己完全信服的答案，只覺得身心俱疲。
“回家吧。”
他對自己說，或許離開這個令人壓抑的環境，能清醒一點。
回到家中，妻子早已備好飯菜，看到他一臉倦容、滿身煙味，忍不住心疼埋怨一句“怎麼又弄到這麼晚？吃飯了沒？臉色這麼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童川搖搖頭，沒什麼胃口，只是重重坐在沙發之上。
知夫莫若妻。
妻子看出他心中有事，體貼的沒有多問，只是默默給他倒了杯熱茶，坐在他身邊。
沉默良久，童川終于忍不住，將今天面見李繼斌的經過，省長的威逼利誘，自己內心的矛盾和掙扎，緩緩向妻子傾訴了出來。
妻子靜靜地听著，沒有打斷。
直到他說完，才輕輕開口“老童，你們官場上的那些大道理，我不太懂。但我就認一個最樸素的理兒做人得講良心，得踏實。”
她頓了頓，看著丈夫的眼楮繼續說道“你跟那個小宋市長搭班子這些日子，是不是你這些年干得最累、但也最痛快、最有成就感的時候？咱們莞城是不是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好？老百姓的夸獎是不是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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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川怔怔點了點頭。
“那個李省長說得天花亂墜，許給你大好前程，”妻子語氣平和但卻極其有力，“可那都是沒影子的事。”
握住童川冰涼的手，繼續說道“他為了敲打你們，就不惜讓莞城的發展勢頭慢下來？這真是為莞城好？我看未必。真听他的，壞了眼前的好局面，莞城的干部群眾背後會怎麼罵你？你心里就能踏實？”
“再說，那小宋市長背景也不一般。你們一起干的這些都是正事、好事，他就能眼睜睜看著被人攪黃？你就那麼確定，跟著李省長的意思走，就一定比現在跟小宋市長一起干更有前途？”
妻子的話語像一股熱流，一字一句，化解著童川心中的迷障和僥幸。
是啊，李繼斌畫的大餅虛無縹緲，而和宋卿一起推動莞城發展的成就感和實實在在的變化，卻是真真切切的。
為了一個空頭許諾，背棄盟友，犧牲莞城的利益，自己將來真的能心安嗎？
更何況，宋卿及其背後的能量，未必就怕了李繼斌。
妻子的這番話，沒有那麼多大道理，卻像定海神針一樣，穩住了他搖擺的心船。
童川猛然抬起頭，眼中的迷茫和猶豫逐漸被清明和堅定所取代。
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謝謝你，老婆！我知道該怎麼選了！”
他立刻拿出手機，不再猶豫，撥通了宋卿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宋卿平靜的聲音“童書記？”
“小宋，”童川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堅定。
“我剛從省里回來，李省長今天找我談了很久。有些情況，我覺得我們需要盡快溝通一下。明天一早，咱倆先見個面！”
電話那頭的宋卿，听到童川語氣的變化，嘴角微微上揚，知道這位搭檔已經做出了選擇。
“好，明天一早，我去你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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