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龍鳳呈祥的婚床上,紅色的絲綢被面鋪得整整齊齊,上面撒著桂圓,紅棗,花生,蓮子。
早生貴子。
一切都仿佛被時間定格,喜慶,卻又帶著一抹物是人非的寂寥。
葉婉兒的眼眶,微微發熱。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窗戶上那個冰冷的喜字。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嘴角落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真好看。”
她不覺得遺憾,婚禮沒了,可身邊的人還在。
只要他在,哪里都是家。
顧羽站在她的身後,從她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瞬間攥緊了他的心髒。
他給了她天鳳血脈的覺醒,給了她萬眾矚目的容顏。
卻唯獨,欠了她一個最普通的婚禮。
欠了她一份,本該屬于她的安穩。
顧羽上前一步,從身後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婉兒,委屈你了。”
葉婉兒的身子微微一顫,隨即放松下來,將自己的重量,都靠在了他寬闊的胸膛上。
她搖了搖頭。
“不委屈。”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里,做什麼,我都不覺得委屈。”
顧羽收緊手臂,下巴抵在她的發心,嗅著她發間的清香。
“等這一切都結束。”
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像是一個烙印。
“我一定給你補辦一場婚禮。”
“一場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婚禮。”
……
半小時後,車子駛向了葉家老宅。
此去青江縣,再入修行界,前路漫漫,不知歸期。
葉家,尤其是葉鎮北老爺子,必須給一個交代。
車子還未靠近,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壓抑。
那座平日里威嚴氣派的葉家莊園,此刻像是被一層陰雲籠罩,死氣沉沉。
大門上,婚禮時掛上的紅綢和喜字還未摘下,在風中蕭瑟地擺動,顯得格外刺眼。
客廳里,氣氛更是凝重如鐵。
葉鎮北端坐主位,一張老臉溝壑縱橫,寫滿了這幾日未曾合眼的疲憊與擔憂。
葉知秋坐在一旁,如坐針氈,臉色難看。
慕容筱兒眼眶微紅,是不是哀嘆一聲。
唯有葉傾城,像只焦躁的困獸,在大廳里來回踱步。
這個顧羽!這個該死的鄉巴佬!
都是他把婉兒給害了!
婚禮辦砸了,她心里是痛快的,巴不得看顧羽的笑話。
可葉婉兒是她的妹妹,整整三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萬一真的出了什麼意外……
葉傾城不敢再想下去,心頭一陣煩亂。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大廳里所有人的動作,瞬間定格。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門口。
顧羽神色淡然地走了進來。
在他的身後,是安然無恙,甚至氣色比之前更勝一籌的葉婉兒。
“爺爺。”
一聲輕喚,仿佛解開了凝固的空氣。
葉鎮北緊繃的身軀轟然一松,他忽地從太師椅上站起,激動得嘴唇都在哆嗦。
“回來了!”
“婉兒!你沒事就好!回來就好啊!”
慕容筱兒眼圈濕潤,一個箭步沖上前,緊緊抓住葉婉兒的手,上下打量。
“婉兒!你嚇死媽媽了!你這孩子,到底去哪了?”
葉知秋也快步跟上,他盯著顧羽,一臉疑惑。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葉傾城看到葉婉兒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懸了三天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可那份安心,只持續了一秒。
下一刻,嫉妒與不甘,便如毒蛇般重新盤踞心頭。
她雙手環胸,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喲,還知道回來啊?”
“我還以為你們倆私奔到天涯海角,連這個家都不要了呢!”
顧羽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主位的葉鎮北身上,微微欠身。
“爺爺,爸,媽,讓你們擔心了。”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這件事太過復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
他將葉婉兒往自己身後拉了拉,那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你們只需要知道,婉兒,現在很安全。”
“以後,也只會更安全。”
顧羽此言一出,葉知秋鐵青的臉色,反倒緩和了幾分。
安全?
只要人還在江城,還在他葉家的地盤上,就沒有什麼不安全的!
這個顧羽,雖然出身鄉野,但本事確實通天。
婉兒跟著他,倒也是一重保障。
他向前一步,語氣帶著不容商量的決斷。
“既然都安全回來了,那婚禮就必須繼續辦!”
“我看就推遲一周,時間正好!我立馬通知賓客,只說是延期!”
葉知秋算盤打得精明。
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只要婚禮辦成,顧羽這個實力超絕的女婿,就徹底和他葉家綁在了一起。
顧羽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婚禮,辦不了。”
他看著葉知秋,一字一句。
“我和婉兒,要出趟遠門,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回江城。”
什麼?
葉知秋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噌地一下又竄上了天靈蓋。
“出遠門?什麼事比婉兒的終身大事還重要?!”
“顧羽!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慕容筱兒也急了,拉著葉婉兒的手。
“婉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要去哪里?”
眼看客廳里又要亂作一團。
“住口!”
一聲沉喝,如洪鐘大呂,瞬間壓下了所有雜音。
出聲的,是端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語的葉鎮北。
老爺子一雙渾濁卻銳利如鷹的眼楮,死死盯著顧羽。
他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遠超凡俗的沉重與決然。
那不是少年人的意氣用事,而是一種,背負著某種沉重使命的眼神。
這已經不是小兒女的婚嫁之事了。
這是天大的事。
葉鎮北緩緩收回目光,轉向自己的兒子,聲音疲憊卻威嚴。
“知秋,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讓他們去。”
寥寥數語,卻帶著不容置喙的份量。
葉知秋滿腔的質問,瞬間被堵在了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感覺到,老爺子不是在說氣話。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