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陽舒展）
星際拓荒的軌道監測中心懸浮在月球背面的永久陰影區邊緣，三十塊全息屏組成的環形監測陣列投射出幽藍的光芒，將林望舒的身影拉得很長。他指尖劃過虛擬星圖，37 塊廢棄衛星碎片的運行軌跡如銀蛇般扭動，其中編號 “2007014” 的殘骸尤為刺眼 —— 它的金屬外殼在太陽風中反射出冷光，軌道參數顯示與采礦飛船 “夸父一號” 的航線將在 72 小時後精準交叉，踫撞概率鎖定在 1.2 的危險閾值上。
“這不是概率問題，是必然風險。” 林望舒將碎片三維模型放大至真人大小，全息投影中能清晰看到殘骸表面猙獰的撞擊痕跡，“這是 2007 年反衛星試驗的遺留物，攜帶 4.7 公斤未爆燃料，一旦踫撞相當于引爆半噸 tnt。” 他調出歐航局 2019 年的事故報告，碎片撞擊貨運飛船的慢動作回放讓監測中心的氣氛瞬間凝固 —— 金屬熔流如火山噴發，整艘飛船在 8 秒內解體為 1700 塊新的太空垃圾。
數據分析師老鄭推了推防輻射眼鏡，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跳躍︰“碎片直徑 1.2 米，相對速度 11.7 公里 \ 秒，正好在‘夸父一號’的氦 3 儲存罐航線盲區。我們的規避系統反應時間需要 0.8 秒，但探測雷達會被月球磁場干擾……”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除非提前清理，否則就是賭命。”
林望舒的目光落在父親林昭遠的 “地外生態筆記” 上，泛黃的紙頁里夾著 2007 年的剪報，標題《反衛星試驗︰太空生態的隱形殺手》旁有老人紅筆批注︰“每塊碎片都是懸在文明頭頂的利劍。” 他摩挲著筆記邊緣的磨損痕跡，五年前父親就是因為堅持暫停危險采礦任務，被董事會以 “決策失誤” 為由罷免總指揮職務，最終在抑郁中離世。
“清理方案預算多少？” 林望舒調出資源調配系統，指尖懸在申請按鈕上方遲遲未落。全息屏顯示清理機器人 “清道夫三號” 的激活成本相當于 2 噸氦 3 的開采收益，而 “夸父一號” 此次任務的預期利潤剛好能填補公司季度虧損，董事會的壓力像月球重力一樣沉甸甸壓在心頭。
“林總監，張總的全息會議請求。” 助理的聲音帶著猶豫，虛擬屏上突然彈出張啟明的影像 —— 這位新任 ceo 穿著定制航天服，背景是地球的蔚藍弧線，刻意營造的 “開拓者” 形象與監測中心的緊張氛圍格格不入。“听說你又在為幾塊太空垃圾杞人憂天？” 他嗤笑一聲，調出財務報表在他眼前展開，“清理費 200 萬，夠采 2 噸氦 3，換算成利潤就是 1.2 億，你算過這筆賬嗎？”
林望舒將歐航局的事故報告甩到他面前︰“上次類似事故讓歐洲損失 5 億歐元，還不算宇航員的生命成本。” 他放大碎片模型的燃料艙部分，“這不是垃圾，是定時炸彈。” 張啟明的影像突然扭曲，顯然在刻意壓制怒火︰“林望舒，你越來越像你父親了 —— 被所謂的‘生態安全’捆住手腳。當年他錯過火星開發黃金期，現在你要葬送氦 3 項目？”
這句話像冰錐刺進林望舒心髒。父親臨終前躺在病床上，還在研究碎片軌道參數，喃喃念叨 “月球背面的敏感區不能踫”。那時張啟明作為副總，天天在病房外游說股東，最終以 “生態保護影響收益” 為由凍結了所有安全預案。此刻監測中心的預警燈開始閃爍，“2007014” 的踫撞概率跳到 1.3，紅色數字在張啟明的影像旁跳動，像在無聲抗議。
會議被強行中斷時，林望舒的加密終端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一串動態密碼，解鎖後顯示 “749 局太空安全專員秦朝陽” 的標識，緊接著傳輸來的原始軌道參數讓他瞳孔驟縮 —— 這組未經過濾的數據顯示，“2007014” 在 2019 年有過三次異常變軌，推力方向與某商業衛星公司的軌道修正矢量完全吻合。
“這不是自然漂移。” 秦朝陽的虛擬影像出現在屏幕角落，年輕人穿著 749 局的藏青色制服，胸前的 “雙生盾” 圖騰與父親秦烽的徽章一模一樣。“我對比了十年軌道數據，發現每次變軌都對應這家公司的衛星發射窗口。” 他調出加密文件，749 局的應急條例第 3.7 條赫然在目︰“地外活動應以生態安全優先，商業利益不得凌駕于公共安全之上。”
林望舒突然想起父親筆記里的可疑記錄︰2019 年某商業公司曾申請月球背面軌道使用權，被父親以 “生態敏感區” 駁回後不久，就發生了首次碎片異常變軌。“他們為了搶佔近月軌道，故意改變碎片軌跡？” 他的指尖冰涼，調出碎片與 “夸父一號” 的航線模擬 —— 如果按原始參數計算，踫撞點正好在父親標注的 “月兔棲息地” 正上方，那里的氦 3 礦脈最豐富，也是生態最脆弱的區域。
秦朝陽突然切斷常規通訊，切換到 749 局的量子加密信道︰“我爸說你父親當年留了後手。” 他傳輸來的全息地圖上，月球背面的暗河網絡被標上紅色警戒線，“這些熔岩管道里有 17 處遠古水冰儲備，碎片撞擊可能引發連鎖爆炸，污染整個月球水源。” 地圖角落的簽名是 “林昭遠”，筆跡與軌道參數旁的批注完全一致。
監測中心的警報聲突然尖銳起來。張啟明的助理強制推送了新的軌道數據，“2007014” 的踫撞概率被修改為 “低風險”，紅色預警燈被手動關閉。林望舒沖到老鄭的操作台，發現原始參數已被覆蓋，備份系統顯示 “權限不足”。“他在銷毀證據。” 老鄭的聲音發顫，“剛才張總親信來過數據中心，說是‘系統優化’。”
窗外的月球平原在地球光照下泛著銀輝。林望舒想起父親書房里的航天模型，“夸父一號” 的原型機旁總放著一枚平安符，符紙上的 “月神護佑” 四個字是用朱砂混合月球塵土書寫的。他的加密終端再次震動，這次是 “夸父一號” 指令長劉洋的私信，照片里的駕駛艙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平安符，其中一張邊角泛黃的符紙與父親的藏品一模一樣。
“我們都看到碎片了，像顆不定時炸彈。” 劉洋的文字帶著疲憊，“張總說風險可控，但導航系統總在碎片軌道附近跳紅。” 照片下方附著段短視頻，宇航員們在失重環境下貼符紙，其中位老航天員說︰“這是林昭遠總指揮當年送的，說太空任務三分靠技術，七分靠敬畏。” 林望舒突然注意到駕駛艙的舷窗上，有人用馬克筆寫著 “生態優先”—— 正是父親當年的口頭禪。
他將照片設為屏保，指尖劃過父親的平安符圖案。監測中心的時鐘指向月球時間凌晨三點，距離 “夸父一號” 發射還有 48 小時。張啟明的全息通知突然彈出︰“終止碎片清理方案，按原計劃執行采礦任務。” 末尾附著條董事會決議，除林望舒外的七名董事全票通過，理由是 “商業利益最大化原則”。
“我不能讓悲劇重演。” 林望舒打開加密文件夾 “廣寒宮的守護者”，密碼驗證通過的瞬間，父親的語音日志自動播放︰“2019 年 7 月 12 日，發現碎片異常變軌，懷疑人為操控，已備份證據至 749 局……” 他快速瀏覽父親留下的證據鏈，某商業公司的內部郵件顯示他們曾 “雇佣太空垃圾處理公司進行軌道調整”，而那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正是張啟明的遠房佷子。
秦朝陽的緊急通訊打斷了他的思緒︰“749 局監測到張啟明在與深空探索公司密談，他們想讓‘夸父一號’出事，趁機接手月球采礦權。” 傳輸來的錄音里，張啟明的聲音陰冷刺骨︰“只要飛船避開主航道，碎片撞擊的責任就全在林望舒頭上，到時候他爸的生態牌就成了笑話。”
林望舒沖出監測中心，在月球基地的觀測台望著 “夸父一號” 的剪影。銀白色的飛船靜靜矗立在發射架上，像支即將射出的箭。他撥通 749 局的緊急熱線，秦烽的聲音透過靜電干擾傳來︰“我們已授權你啟動應急方案，秦朝陽會帶清理機器人支援。記住你父親的話，太空從不是誰的私人礦場。”
掛掉電話的瞬間，基地的警報系統突然啟動。張啟明的安保團隊正朝觀測台趕來，林望舒看著遠處閃爍的警燈，突然想起父親教他的月球生存法則︰“永遠相信數據，但別忽視直覺。” 他翻身鑽進月球車，導航系統自動規劃出前往備用發射場的路線，沿途經過父親當年種下的實驗性苔蘚圃，這些抗輻射植物此刻正發出幽幽綠光，像片等待喚醒的希望。
備用發射場的通訊室里，林望舒與秦朝陽建立了加密連接。屏幕上，749 局的 “清道夫三號” 清理機器人正在脫離地球軌道，它的機械臂上刻著 “平衡” 二字 —— 這是秦烽特意添加的標識。“機器人需要 12 小時才能抵達撞擊點。” 秦朝陽的額頭上滲著汗珠，“我們得讓‘夸父一號’延遲發射，至少爭取到窗口期。”
林望舒盯著父親的筆記，突然在空白頁發現組摩爾斯電碼。破譯後的內容讓他心跳加速︰“碎片燃料艙有自爆裝置，密碼是月相周期。” 他快速計算明天凌晨的月相參數，月球時間三點十七分時，地球光照恰好能在碎片表面形成特定陰影 —— 那是父親設計的緊急銷毀信號。
“劉洋，能听到嗎？” 他切換到飛船的秘密通訊頻道，這是父親當年留下的應急信道。駕駛艙的攝像頭晃動了下，劉洋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里的平安符在失重下輕輕飄蕩。“我們收到 749 局的預警了。” 指令長的聲音壓得很低，“張總派人監控駕駛艙，但我們偷偷保留了手動操控權限。”
林望舒將自爆密碼和月相參數傳輸過去︰“明天凌晨三點十七分，用激光瞄準碎片的燃料艙標記點。” 他調出父親繪制的瞄準示意圖，標記點的形狀正是良渚玉琮的簡化符號，“這是我父親留的後手，只有我們知道的弱點。” 劉洋突然舉起那張泛黃的平安符︰“你父親說過，危急時刻要相信老祖宗的智慧，這符紙上的紋路和你標記的瞄準點一模一樣。”
監測中心的門被強行撞開時，林望舒剛完成最後一次軌道模擬。張啟明的安保團隊舉著電擊槍沖進來，卻在看到屏幕上的證據鏈時停住了腳步 —— 父親的原始數據、749 局的調查報告、張啟明與深空探索的密談錄音…… 全息投影在整個大廳展開，像場遲來的審判。
“你父親當年就是用這些證據逼得我差點破產。” 張啟明的全息影像出現在門口，臉上再無偽裝的和善，“可惜他心髒病發得及時，現在輪到你了。” 他按下遠程操控按鈕，監測中心的系統開始自動格式化，“沒有證據，誰會相信個男人的瘋話？”
林望舒突然抓起桌上的月球岩石標本砸向全息投影儀，父親收藏的月岩在撞擊中裂開，露出里面封存的微型芯片 —— 這是老人臨終前藏好的終極備份。“我父親早料到你會毀證據。” 他將芯片插入緊急終端，數據洪流瞬間沖垮了格式化程序，“這些不僅是軌道參數，還有你多年來非法采礦的生態破壞記錄。”
月球時間凌晨三點整，“夸父一號” 的發射倒計時開始響徹基地。林望舒在安保人員的押解下走向觀測台，秦朝陽的加密消息不斷涌入︰“清道夫三號已進入預定軌道”“劉洋確認收到自爆密碼”“749 局的問責函已送達董事會”。當倒計時歸零時，他看著飛船升空的尾焰劃破月球夜空，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真正的發射不是脫離地心引力，是守住內心的準則。”
三點十七分，月相恰好符合自爆條件。林望舒在觀測台的大屏幕上看到，“夸父一號” 射出的激光束精準命中 “2007014” 的燃料艙標記點。碎片在無聲的爆炸中解體為無害的塵埃，陽光穿過塵埃形成的光帶，在月球表面投射出巨大的玉琮虛影。劉洋的捷報隨即傳來︰“駕駛艙的平安符亮了，你父親的符紙在發光！”
張啟明的全息影像在爆炸聲中扭曲消失。林望舒的終端收到秦烽的祝賀︰“董事會已罷免張啟明，任命你為總指揮。” 他望著屏幕上父親筆記的最後一頁，那里畫著幅小小的全家福，背景是完整的月球生態系統。老人在空白處寫著︰“太空探索的終極目標不是掠奪資源，是帶著敬畏之心共存。”
監測中心的警報解除時，老鄭捧著杯熱咖啡走來︰“新的軌道參數出來了，所有碎片都在安全範圍。” 全息屏上，37 塊碎片的軌跡被重新規劃，形成道環繞月球的保護帶，像串守護星鏈。林望舒將父親的平安符貼在操作台中央，符紙的紋路與新的軌道參數重疊，在晨光中泛著溫暖的光澤。
劉洋發來的最新照片里，“夸父一號” 的駕駛艙飄著片從地球帶來的柳葉。“這是你父親最喜歡的樹種，說生命力頑強。” 指令長的文字帶著笑意，“我們在月球種下了第一株柳樹，用的是你父親發現的水冰。” 照片背景里，嫩綠的枝條在人工重力下輕輕搖擺，像在向遙遠的地球傳遞希望。
林望舒站在觀測台，望著地球從月球的地平線升起。藍色的星球在星空中懸浮，像顆脆弱又堅韌的寶石。他給秦朝陽回消息︰“告訴秦局長，我們守住了父親的遺產。”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父親的平安符在陽光下投射出 “平衡” 的符文，與 749 局徽章上的 “雙生盾” 圖騰完美重合，在月球塵埃上刻下跨越時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