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陽舒展）
月球 “廣寒宮” 基地的指揮中心懸浮在環形山邊緣，穹頂外的地球像枚溫潤的藍寶石，被漆黑的宇宙包裹著緩緩轉動。林望舒的指尖在全息控制台上游走，淡藍色的氦 3 等離子體在透明封裝艙內緩緩流動，如同捕捉到的月光凝結成液態。當 “封裝完成” 的綠色提示在 200 寸主屏幕上亮起時，她耳麥里瞬間炸開地球總部的歡呼聲，聲波通過電磁轉換傳來輕微的震顫。
“首批 10 噸氦 3 燃料預計地球時間下周三抵達西昌發射中心。” 運營總監的聲音帶著哭腔，“股東們已經在慶祝了，這是人類史上第一次實現月球氦 3 商業化開采！” 全息投影中，地球會議室里香檳塔轟然倒塌，西裝革履的人們互相擁抱，香檳飛濺的軌跡與指揮中心的氦 3 流動形成奇妙的跨星際呼應。
林望舒調整了一下重力靴的松緊度，低重力環境讓她的黑發微微漂浮，發梢掃過胸前父親留下的月球岩石標本吊墜。這塊嵌在銀質底座里的月岩帶著微小的凹痕，是 2019 年林昭遠首次登月時采集的，標本側面用激光刻著 “生態優先” 四個小字，在指揮中心的冷光下泛著啞光。
“各單位注意，封裝艙進入轉運軌道。” 她按下確認鍵，控制台旁的生態監測儀突然發出短促的警報聲。紅色的數據條瘋狂跳動，月球車 “玉兔三號” 傳回的月壤樣本分析報告強制彈出，鈾 238 的含量數值刺眼地標注著 “超標 12”，旁邊附著的顯微照片里，針狀的放射性顆粒正沿著岩石縫隙緩慢擴散，像一群沉默的毒蛇。
林望舒的心髒驟然縮緊。她迅速調出父親的 “地外生態筆記” 全息檔案，泛黃的紙頁在空氣中展開，第 47 頁的月球極地水冰分布圖上，林昭遠用紅筆標注的 “生態警戒線” 與當前鈾 238 擴散的區域完美重合。“氦 3 開采量每增加 1 噸，水冰純度下降 0.7” 的批注旁，父親畫了個簡單的警示符號 —— 正是廣寒宮基地徽章上的平衡圖騰。
“把玉兔三號的詳細數據導給我，包括開采區周邊三公里的岩芯樣本。” 她對著耳麥下令，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月岩吊墜。這塊岩石的溫度始終保持在 17c，是父親當年用特制保溫盒帶回地球的，他說 “要讓月球的記憶保持合適的溫度”。此刻吊墜傳來的溫潤觸感，與屏幕上冰冷的超標數據形成尖銳對比。
月球生態實驗室里，周星辰正用鑷子將抗輻射苔蘚放入培養皿。22 歲的青年穿著白色實驗服，額前的碎發被無菌帽壓得服服帖帖，動作間露出手腕上祖父周啟銘送的星圖手鏈 —— 鏈節上的月球圖案正好對準實驗台的坐標。培養皿中的苔蘚在紫外線下泛著幽幽綠光，數據屏顯示它們對放射性顆粒的吸附率已達 70。
“小周，把最新的苔蘚吸附數據同步給指揮中心。” 林望舒的通訊請求突然彈出。周星辰立刻調出加密傳輸界面，他注意到數據通道旁多了個紅色的監控圖標，但沒多想 —— 基地最近在升級安保系統。當進度條走到 99 時，傳輸突然中斷，屏幕彈出 “權限不足” 的提示，後台日志顯示數據被強制轉移至張啟明的私人服務器。
“奇怪，” 周星辰皺起眉，重新嘗試傳輸，“林姐，你們收到數據了嗎？這批‘月塵綠’苔蘚效果超出預期，要是能大面積培育，說不定能解決鈾污染問題。” 他對著攝像頭晃了晃培養皿，苔蘚的熒光在他眼底跳動，像撒了把碎星。
林望舒的回復帶著明顯的卡頓︰“沒收到，你用緊急通道再發一次。” 她瞥向主屏幕角落，張啟明的在線狀態從 “離線” 變成 “忙碌”，而他的辦公室就在指揮中心隔壁。父親筆記里的一句話突然浮現︰“太空資源開發最大的風險，從來不是技術故障，是人對風險的刻意忽視。”
半小時後，張啟明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指揮中心中央，他叼著虛擬雪茄，手指在開采規劃圖上滑動︰“小林啊，別盯著那些小數點後的數字了。總部剛發來指示，下周啟動月球背面的二號礦脈開采，那里的氦 3 純度比現在高 40。” 他圈出的區域在全息圖上閃爍著金色光芒，恰好覆蓋了林昭遠標注的 “生態敏感區”。
林望舒的手指猛地攥緊︰“張副總，父親的筆記明確標注那里是月兔棲息地，而且地質結構不穩定，強行開采可能引發月塵暴。” 她調出父親拍攝的全息影像，畫面里灰色的月面上，幾只拖著長尾的月兔正啃食著耐寒植物，“我們的環保評估還沒通過……”
“評估？” 張啟明嗤笑一聲，虛擬雪茄的煙霧在低重力下凝成球狀，“等你的評估通過，競爭對手的采礦船都要在月球軌道排隊了。我已經讓工程隊準備好了，就等你簽字批準。” 他推過來的授權文件上，開采啟動日期赫然是三天後，“這可是能讓公司估值翻番的大項目，別被你父親那些過時的生態理論綁住手腳。”
林望舒盯著文件上的簽名欄，父親的警示在腦海中回響︰“氦 3 是清潔能源，但月球生態一旦破壞，就是不可逆的災難。” 她想起十歲那年，父親帶她在西昌發射中心看火箭升空，指著月亮說︰“那里不是待開發的礦場，是需要尊重的鄰居。” 當時父親的手掌溫度，與此刻掌心的月岩吊墜一模一樣。
“我需要再核實數據。” 她關閉授權文件，轉身走向私人儲物櫃。虹膜識別解鎖的瞬間，內置的加密終端自動亮起，屏幕上 “廣寒宮的守護者” 文件夾靜靜躺著，修改日期停留在父親的忌日。她輸入密碼 —— 父親犧牲在月球采樣任務中的日期，文件夾展開，里面是父親團隊未完成的生態保護預案，以及一份隱藏的鈾 238 擴散模擬模型。
模型顯示，若按張啟明的計劃開采二號礦脈，三個月內放射性顆粒將擴散至月球永久陰影區的水冰儲備庫，而那里是廣寒宮基地的主要水源。林望舒放大模擬動畫，紅色的污染區像蔓延的血液，最終覆蓋整個月球正面，“生態崩潰倒計時︰97 天” 的字樣刺得她眼楮發疼。
“林姐，周星辰的苔蘚數據我找到了。” 助手小陳的聲音帶著緊張，“張副總剛才把它標成了‘無關數據’，還讓我把生態監測儀的警報閾值調高三個等級。” 全息投影里，小陳偷偷展示著修改記錄，張啟明的電子簽名清晰可見，“他說‘別讓這些破數據影響開采進度’。”
林望舒深吸一口氣，低重力讓呼吸變得格外輕淺，卻無法緩解胸腔的憋悶。她打開通訊頻道，直接連線月球生態實驗室︰“星辰，你的苔蘚培育需要什麼條件？我想在開采區周邊建立隔離帶。” 屏幕上的周星辰眼楮一亮，立刻調出培育參數︰“需要恆溫 22c，濕度 60，還有…… 可能需要更多的樣本采集權限。”
“權限我來申請。” 林望舒承諾道，目光掃過控制台旁父親的照片。照片里的林昭遠穿著艙外航天服，在月球表面豎起一塊金屬牌，上面刻著 “地球與月球，共生共榮”。風吹過金屬牌的聲音被錄音設備捕捉，此刻正作為指揮中心的背景音輕輕回蕩，像父親從未離開。
當晚，林望舒在私人日志里寫下︰“今天，我們收獲了第一桶‘月光’，卻可能失去更珍貴的東西。父親說真正的太空探索者，既要懂開采，更要懂守護。” 她附上苔蘚吸附放射性顆粒的顯微照片，綠色的苔蘚像勇敢的戰士，將紅色的顆粒牢牢鎖住。發送給 749 局生態科的加密郵件末尾，她加上了父親的簽名縮寫 ——zy，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暗號。
周星辰在實驗室加班到月球的 “深夜”，也就是地球時間凌晨三點。他成功培育出第二代抗輻射苔蘚，吸附率提升至 78。當他把樣本放入恆溫箱時，發現箱壁上貼著張便簽，是祖父周啟銘的筆跡︰“好的科研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腳踏實地 —— 包括月球的土地。” 便簽旁畫著小小的苔蘚圖案，與培養皿中的 “月塵綠” 如出一轍。
指揮中心的燈光徹夜未熄。林望舒將鈾 238 超標報告與父親的生態預案裝訂在一起，放入標有 “最高機密” 的文件袋。她在封面上畫了個小小的平衡圖騰，與基地徽章不同的是，她特意加粗了代表生態的綠色線條。當張啟明的辦公室傳來關門聲時，她迅速將文件袋存入加密櫃，密碼是父親教她的第一句星際通用語︰“我們為和平而來”。
月球的日出將環形山染成金色時，林望舒站在觀測台，看著首批氦 3 封裝艙緩緩駛入地月轉移軌道。地球在遠處安靜地轉動，藍色的海洋與白色的雲層清晰可見。她握緊胸前的月岩吊墜，輕聲說︰“爸，我不會讓你的心血白費。” 吊墜的凹痕硌著掌心，像父親在輕輕點頭。
周星辰突然發來消息，附帶一張照片︰在顯微鏡下，抗輻射苔蘚的根系正纏繞著鈾 238 顆粒生長，形成綠色的網絡。“林姐，它們像不像地球的生態衛士？” 青年的文字帶著雀躍，“如果能在礦脈周圍種滿，說不定能擋住污染擴散。” 照片的角落，周星辰的星圖手鏈恰好框住這一幕，月球圖案與苔蘚形成奇妙的共生畫面。
林望舒將照片設為屏保，調出二號礦脈的三維模型。她用綠色標記出計劃中的苔蘚隔離帶，恰好將開采區與月兔棲息地隔開，形狀像只張開的保護罩。當張啟明再次催促簽字時，她指著模型說︰“開采可以，但必須先建立生態隔離帶。這是我的底線，也是 749 局的規定。” 她點開秦烽局長最新發布的《地外資源開發倫理規範》，其中第 3.7 條明確要求 “生態保護措施必須先于開采實施”。
張啟明的臉色鐵青，但在規範文件面前不得不妥協︰“給你一周時間，隔離帶必須到位。” 他摔門而去時，林望舒注意到他的終端屏幕上，競爭對手的采礦船已經進入月球軌道，距離二號礦脈只有 48 小時航程。
指揮中心的背景音突然變得清晰，父親錄制的金屬牌風聲里，隱約能听到月兔的輕鳴。林望舒打開加密文件夾，開始完善生態隔離帶的實施方案，文件的修改記錄里，她添加了新的作者名︰林望舒、周星辰。在月球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兩個年輕的名字與 “廣寒宮的守護者” 標題交相輝映，像在宣告一場溫柔的守護戰正式打響。
周星辰在實驗室里培養出足夠的苔蘚種苗，準備明天運往礦脈現場。他給祖父周啟銘發去消息︰“我們在月球種出了綠色，它會保護這里的。” 附件是張他與苔蘚培養皿的合影，照片里青年笑得燦爛，背後的舷窗外，地球像顆溫柔的眼楮注視著他們。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培養皿中的苔蘚恰好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回應這跨越星際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