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言連拖鞋都顧不及趿拉，光腳跑出“八丈遠”。
他離得老遠，嘴上不忘逼逼賴賴“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悲哀，干媽，好媽媽從來不打孩子的！”
說著瞪向穩如老狗的路初塵、和裝的很穩如老狗的顧幻。
“不是我說，都這個節骨眼兒了，兄弟我都這麼水深火熱了，你們兩個跟看戲的大爺似的，這都不幫忙攔一下，你倆覺得合適嗎？”
“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說好的自家人呢？”
“我真是太慘了。”
溫曉曉看著黎清言仰天長嘯，隨時準備上房揭瓦的樣子，簡直沒眼看。
她認輸一般放下手中的抱枕，心累道“行了行了，別演了，趕緊回來坐好。”
目光掃向身邊另外兩個兒子，全然不復剛才狂放氣勢，秒回尋常性情溫軟、心思聰敏的“兔子”媽媽模樣。
“該上班的不去上班，該訓練的不去訓練，該睡覺的卻從中午到現在，一直賣力哄我開心。”
福爾摩斯•曉，雙手環胸，打量著三個兒子，聳了聳肩。
“說吧，你們三個究竟有什麼事瞞著我？還是說你們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黎清言沒想到，自家干媽其實一直心里門兒清。他在挨揍邊緣瘋狂試探的debuff效果瞬間歸零，乖乖地坐了回去，剛坐下就刷起被動，十分熟稔地吹了個彩虹屁。
“不愧是咱媽，腦子就是好使。”
顧幻深以為然，然後惶恐到了極點。
??? 言哥不會已經跟媽媽講了自己的事吧？
要是媽媽一會兒問起來，該怎麼說呢？
要是媽媽知道我動手打架，對方還是那個狐狸精，她會不會生我的氣呢？
所以，話說回來，要不要現在坦白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槍打出頭鳥，要是這個節骨眼上坦白，媽媽會不會更生氣呢？
顧幻默默瞟了兩眼自己的兩位大哥，艱難決定。
° °〃要不天塌下來，還是先讓哥哥們頂一下吧？我再沉澱沉澱？
? ?????嗯，再沉澱沉澱。
“看來事情不小？”溫曉曉環顧神情迥然的三人，佯作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板著小臉，嚴肅道:“早交代早輕松，你們三個誰先說？”
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路初塵，這時開了口，“媽，我請了遲厭明天到家里吃飯。”語氣十分淡然隨和，像是陳述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小事。
這副作態落在黎清言眼里，可真是又開了眼，他瞪大眼楮，自嘆不如地朝他偷摸豎起大拇指。
°a°` 不愧是半永久冰山，狗還是你狗！
溫曉曉原本高漲的氣焰，被路初塵這盆直白的冷水一潑，肉眼可見的消弭下來。
難怪。
就知道和遲厭有關。
溫曉曉抿著唇，成了鋸嘴葫蘆。
她垂眸盯著自己的掌心，盯著掌心上縱橫交錯的生命紋路，沒有回應。
在得知遲厭是自己兒子後的這幾天，溫曉曉積蓄已久的厭惡與不滿，在經過短時間的消磨與沉寂後，早沒有一開始那麼分明。
說愛談不上，說恨更談不上。
復雜的感情，在她夜里無數個翻來覆去中，逐漸麻木、衰退、無感
她逃避了。
可是，逃避的後遺癥，卻在被兒子提及誘因的此刻顯露無遺。
萬般情緒齊齊涌出，堵得她胸悶，卻說不出其他什麼滋味。
過了很久，她“哦”了聲，聲如蚊音。
身為氣氛小能手的黎清言見勢不妙，立馬變卦，“干媽，要是你不樂意讓他上咱家吃飯，那明天就不請他，可不興又生氣啊？”
“我生什麼氣？有什麼好生氣的？”溫曉曉抬起頭，唇角擠出別扭的笑，故作大方，“你們想請就請唄，又不是請不起一頓飯。”佯裝鎮定的起身，“我困了，回房間睡會兒午覺，你們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她拿著手機，越走越快，像是逃一般鑽入電梯。
敏感的小慫包顧幻，見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媽媽還努力維持微笑的樣子，很是心酸，暗自在遲厭頭上又狠狠記下一筆。
什麼睡午覺，全都是托詞，媽媽剛剛分明是又不開心了。
他剛剛很想追上去看看，可媽媽都說是睡午覺了，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想任何人打擾。
“哥，媽媽她”顧幻一臉憂色。
路初塵眸底浸出幾分溫柔，連帶語氣都變得欣賞寵溺，“無妨，媽既然已經答應，自然是願意的。幻幻你不要小看媽，她的內心遠比我們了解的更加柔軟、堅強。”
“哎，說到底咱媽還是太善良。” 黎清言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後又嘆了嘆，“阿塵，我們這麼上猛藥，是不是有點太欺負咱媽了。”
路初塵懶得搭理他，這時手機震動響起，他只字未語，提步進了書房。
于是，客廳中就只剩下，黎清言和顧幻兩個冤種兄弟，兩人相對而坐，尷尬的大眼對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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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顧幻尷尬居多。
他很清楚自己早上撂挑子的行為，把黎清言氣得不輕。
不過，經過沈浪和路初塵的心理疏導，他現在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顧幻習慣性舔了下上唇，頂著大紅臉，艱難開口，“言哥早上的事對不起。”
這個憨包弟弟靦腆的模樣，讓黎清言生出一種欺負小孩的錯覺，可就算自己是當哥的，那也不能白受氣對不對？
總歸是要找回一些屬于當哥的場子。
他裝模作樣地拿指背蹭了下鼻頭，眼珠子一轉，學著網上段子陰陽怪氣。
“知道錯了，那你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黎清言不按常理出牌，雷的顧幻臉更紅，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勇氣，頓時全臊沒了。
誰讓小老弟沒地位，只有家庭弟位呢？
礙于自己理虧，顧幻只能苦皺眉眼，好一番搜腸刮肚。
人在詞窮的時候，總會想著多讀書，他當然也不例外。
過了好半天，顧幻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就傻精傻精地想著，把所有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于是乎，他一邊觀察黎清言的臉色，一邊結結巴巴道“錯錯錯——是，我的錯？”
只能說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黎清言腦袋一歪，哼笑，“你小子怎麼不唱出來？”嘴上依舊沒饒他，“早上在yk牛逼轟轟耍帥的時候，可沒見你臉皮這麼薄。”
一經提點，顧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腦子開始自動播放曲調，尬的特別想鑽地縫。
真是敗給自己了。
? ● 焯！
顧幻肚子里有幾兩墨水，黎清言是知道的，尋摸半天才尋摸出這麼一句，也是難為他了。
黎清言大度地翹起二郎腿，“算了，你肯花心思糊弄我就好，上午的事，掀篇了。”
他沒因為自己是哥，就抹不開面子，坦然自省，“這件事瞞著你，說到底是我們不對在先。你有脾氣也是好事，總好過把什麼都憋在心里，早晚憋出病的強。”
說完，忽地朝顧幻使了個勁勁兒的小眼神，“小幻幻，其實以後在外頭，你還可以更橫一點。”
“啊？”顧幻沒跟上黎清言的腦回路。
黎清言沒有藏著掖著，難得交心，“我現在也就你這麼個弟弟，比起欺負人，我更怕你在外頭遭欺負。”
他撐起眼皮瞥了眼因為尷尬，變得十分拘謹的顧幻，繼續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今早敢在別人的地盤發飆，我還挺欣慰的，畢竟你對我這個當哥的都不留手，往後對著外人自然更不會留情，也就吃不了多少虧。”
顧幻茫然的神情逐漸轉為錯愕，他沒想到向來言行乖張的言哥，居然正經地說了一堆和大哥一樣的話。
顧幻心中五味雜陳，這種有一又有二，忽然多了兩個爹的感覺也真是蠻奇妙的哈
回過神，他唇角往上提了提，“謝謝哥。”
他這聲哥，成功把黎清言釣成翹嘴。
黎清言雖然心里美滋滋，但卻依舊板著臉，嘴硬調侃，“喲，你小子這回舍得叫哥了？不敢當不敢當。”
顧幻“”腳趾扣地，他後悔了，很想撤回上一句。
黎清言現在心情不錯，大發善心不再逗他，只是一低頭，看著手機屏上的系統郵件內容，又滿臉肉疼。
“得了，大男人再磨嘰，就矯情了，來陪哥玩游戲。剛剛只顧著幫咱媽打，自己號掛機出來還被舉報，扣了八分，嘖，真痛。”
沒來得及太多感動的顧幻，當場婉拒“言哥，我還有事，下次再陪你玩。”他現在一門心思的想逃。
黎清言一副我看你怎麼編的表情，“你能有什麼事？總不會也是睡午覺吧？”
顧幻“不，不是，我，我看書。”底氣略顯不足。
黎清言頭一回從顧幻嘴里听到看書這個詞，別說，還挺新鮮。
他以為是年輕人愛看的熱血中二網文，好奇地問了句“什麼書比我還重要？”
顧幻煞有介事道“《漢書》。”大哥剛囑咐過的東西，他記得很清楚。
“啥？”黎清言是真驚訝了，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真能從顧幻這張嘴里，听到這麼有文化的詞。
都這節骨眼兒了，看什麼正經書啊？
你小子難道不應該好好想想，明天該怎麼面對遲厭嗎？
顧幻被這個“啥”攪和的無地自容，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丟臉，可還是硬著頭皮，堅定地重重點了下頭。
“是的，你沒有听錯。”
他生怕黎清言拿自己繼續開涮，迅速擠了擠唇角，假笑男孩附體，撂下句“言哥，我先撤了，我怕大哥明天抽查。”腳底生風，倉皇而逃。
黎清言好歹也是個文化人，不說涉獵多麼廣泛，文化涵養多麼高深 ，就上學那會兒，為了跟路初塵暗暗較勁兒，順帶寫作文的時候，在老師同學跟前裝一把，還是讀了不少中外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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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他在唇邊咂摸了兩遍，檢索著自己對這本書的現有印象，內容不少，可惜他早已忘得七七八八。
不過，雁過留痕，有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這玩意兒可是枯燥乏味的文言文，小幻幻能看懂嗎？
黎清言總覺得路初塵在挖坑，可是他沒有證據。
算了，兄弟自有兄弟福，兄弟無福我享福，大不了到時候小爺接著頂鍋就是了。
?? ? ?"?"?? ?? 誰讓小爺這麼帥呢！
他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回游戲，看著自己被扣的分，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佛不渡我我自渡，接著奏樂接著舞！瑪德，小爺的八分啊！真特麼太狠了！”
顧幻回到自己的臥室，趴在沙發上，抱著手機輸入關鍵詞漢書班伯四個字，搜索自家大哥所說的故事。
在一眾似是而非的詞條中，顧幻被一行字吸引。
【成語典故下馬作威】
“下馬作威下馬威？”顧幻略有些疲憊的眼神,霎時一亮，“下馬威？！”
哥是這個意思?
顧幻點進原文看了會兒，字都認識，但組在一起他不懂意思，好在有翻譯。
通讀下來，他復盤起進門前自家大哥說過的話，憑借著親弟直覺，他覺得自家大哥想要他領悟的重點，並不是那篇故事，而是那言簡意賅的三個字。
給那個狐狸精下馬威嗎？
我大哥竟然是這樣的哥哥？
不會吧？
Σゲ°⑸°ゲ big膽！顧幻你怎麼能褻瀆大哥的高大形象！
我哥那麼正派一人，怎麼可能耍心眼子，教自己使壞？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顧幻看著手機屏的那行字，開始懷疑自我，耳畔似是又響起大哥的交代，眼前自動浮現出那個討厭鬼的臉，然後，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老頭看手機的表情包。
應該不可能吧？
思來想去，還是拿不定主意，又不好問家里人。
他又在瀏覽器上搜索了一些其他詞條。
譬如，【如果有人讓你看漢書班伯的故事……】
沒有可參考的答案，刪掉重輸。
【如果有長輩讓你看下馬威的故事……】
還是沒有可參考的答案，刪掉重輸。
刪刪減減，直到詞條變成【如何給人下馬威？】
這回跳轉出來的不再是些無效回答，光看答案詞條，都叫一個相當精彩。
什麼【命犯小人,一招教會你如何給對方下馬威，保證小人難近身。】
什麼【xxx常用的三種立威手段，千萬看完，包教包會，只做時間的奴隸，不當資本的牛馬。】
再什麼【報復一個人，千萬別沖動，聰明的人，會這樣做】
直到他翻到這句【下馬威之殺雞儆猴】
看到這個詞條的時候，顧幻生出一種自覺，難道自己成了殺雞刀？
所以明天自己真的要用刀？
用什麼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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