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播放器里的男聲，依舊聲嘶力竭地唱著。
路初塵嗓子發干，心髒像是被無數根細針扎過，眼里滿是愧疚和自責。
他終是忍不住大步上前，滿目疼惜，終是喊了聲，“媽。”
聲音很輕，卻意外的沉重。
溫曉曉被路初塵這一聲“媽”，驚得猛回頭，紅著雙霧氣氤氳的眼眸，當場怔住。
“鵝…鵝子，你…你怎麼回來了？”
溫曉曉內心早已兵荒馬亂。她沒想到今天兒子竟然回來的這麼早。
他是不是已經都知道了？
知道她今天把遲厭罵了一頓；知道她心情不好就撂挑子；知道她的脾性其實也有惡劣的一面；知道她並不是他想象中那個凡事盡善盡美，性格完美無缺的媽媽......
那他會不會對自己失望呢？
他怎麼會知道的這麼快，怎麼能知道這麼快......
兒子的消息這麼靈通，那他知不知道遲厭的身份呢？
如果知道自己瞞著他遲厭的事，他會不會生氣呢？
可如果，要是他已經知道......
溫曉曉的思緒猛地崩斷，她不敢再往下想，也不願再往下想......
這些紛繁雜亂的思緒，路初塵自然無從得知。
此時的他，光是瞧著自己寶貝老媽那雙紅腫的狐狸眼，以及眼眶邊掛著的、還沒來得及垂下的淚珠，就早已心亂如麻。
萬般悔意涌上心頭，他的神情一片沉重。
“媽，對不起。”頓了頓，又喃喃重復，“對不起。”
在今天以前，路初塵總認為，盡人事，萬事皆在掌握；不天命，萬物皆可由心。
這樣的自信，讓他始終認為，自己有能力保護好自己的母親。
即便是在關于遲厭這個人上，他也堅信自己不會出半分差錯。
然而，現實卻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雖然從事發到現在，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也一直在往他預定的方向發展，但是人生卻總是充滿了巧合。
他千算萬算，卻還是沒算過天。
當路初塵親眼看見，自己的生母在傷心時，都不願正大光明的招人哭訴時，才終于幡然醒悟。
他錯了。
他後悔了。
錯在妄尊自大，悔在不顧娘心……
“媽，是我錯了。”路初塵此時的語氣竟有些哽咽。
看著平時一向成熟穩重的大兒子，眼下竟神情卑微，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溫曉曉霍然清醒。
她從一幕幕致郁的情緒中驚惶抽身，六神無主間，只好用謊言來美化真相。不顧自己的悲傷，連忙解釋安慰自己的兒子。
“媽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說著指了指案板上的洋蔥，“是…是今天買的這個洋蔥太辣了，燻得人睜不開眼，和你…沒關系，不用對不起，鵝子你不用…不用對不起。”
說完，還怕路初塵不信，她頂著雙核桃眼，欲蓋彌彰地微微揚起腦袋，結果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真的，真的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是洋蔥太辣眼楮了。”
為了增加自己謊言可信度，她還急忙慌地指著旁邊的排骨解釋。
“你和小言昨天一直陪著我，就想著犒勞你們一頓，可我明天就要回學校考試，趁著今天有空，所以才想著給你們做排骨吃。”
溫曉曉控制住因痛哭後生理性顫抖的嗓音，話說的有理有據。
然而，她卻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淚腺。
兩滴淚花順著淚痕一路錯落而下，懸而未落地掛在了揚起的唇角邊。
溫曉曉慌張地別過頭，恍若不經意一般，迅速用手背抹平了水痕。
媽媽在傷心不能自已時，仍舊顧及著自己。
將這一幕幕看在眼里的路初塵，胸中憋悶難言，無盡的苦澀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其實，溫曉曉一直都明白，在整個家里，自己是活的最輕松的那個，只需要好好讀書，余下萬事不愁。
可作為一家之長，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真的要一直做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遇事只能哭鼻子等別人來解決的小孩。
再說了，誰家好人五十六七放著奶奶不做，還當小孩啊！
反正她想要當大人。
兒子們雖然本事大，但溫曉曉不想總給他們添亂。
所以，今天回到家之後，她真的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迫切的想要找到辦法，解決掉她與遲厭之間的問題。
可是，她太菜了，真的太菜了！
就這麼兩件事，結果一件都沒有做好不說，還被自己的兒子逮了個正著。
此時的她真的無助又羞愧。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有兒子在身邊站著，她好像越來越想哭了，而且她又快控制不住自己眼楮上的閥門兒了。
溫曉曉眼下急于將他支開，于是，支支吾吾悶聲道︰“兒子，你能不能先去客廳休息，我做好飯再叫你？”
“我一個人就可以的，這個洋蔥很辣眼楮，也不好聞...你去客廳好不好？”
說到最後，近乎哀求。
她越是表現的若無其事，越是佯裝堅強。
路初塵的負罪感就越深。
他抬起雙手，搭向她的肩頭，無比動容道︰“媽，如果您不開心，其實無需要避諱任何人。”
“您可以永遠信任我、信任阿言、信任幻幻,信任這個家里的所有人。而我們將永遠在您身邊。”
“所以，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您都可以哭，可以大聲的哭，可以永遠在我面前無所顧忌的哭。”
“這才是家人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路初塵的話像是一針強心劑，讓溫曉曉的情緒陡然放大，淚腺霎時失控，成串的淚珠好似斷線水晶，止不住的落下。
從肩膀微微顫抖的無聲落淚，到逐漸哽咽出聲，再到徹底放下心防嗚嗚哭泣，直到她將自己悲傷，混雜了進彌漫在整個廚房的洋蔥味中，銘刻在了路初塵復雜難言的目光里。
“鵝子嗚嗚嗚，這個洋蔥太辣眼了，嗚嗚嗚嗚都怪這個洋蔥，害得我眼楮的閥門關都關不住……”
“……嗚嗚嗚這個洋蔥和人一樣壞……我再也不想喜歡吃洋蔥了……”
“嗚嗚嗚……再也不喜歡了……”
即便是大聲哭泣，她也依舊倔強地堅持著自己拙劣，卻又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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