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指還搭在控制接口邊緣，身體卻像被釘進地底。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神經，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針從骨頭縫里鑽出來。她能感覺到血正順著耳道滑下，在頸側積成溫熱的一小灘。眼前的世界已經模糊，只剩下中央旋渦旋轉時留下的殘影，和遠處趙銘靜立的身影。
她沒動，也不敢動。
只要松一下力，就會倒下去。
可她知道，不能倒。終止程序還沒啟動，反噬還在繼續侵蝕她的意識。那些畫面——病床上的冷光、會議室里眾人背對她的眼神、甦悅倒在血泊中的臉——一遍遍閃現，像是要把她拖回那個再也醒不過來的夜晚。
她咬住牙關，舌尖抵上破損的口腔內壁。痛感刺入神經，帶來短暫清明。就在這一瞬，她閉了眼，將最後一絲精神凝聚于識海深處。不是去看別人，而是向內窺探。
“心靈洞察之鏡”，開啟。
視野驟然變化。她的身體不再屬于自己，而是一幅由能量流動構成的圖景。經絡中奔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赤黑色的洪流，如藤蔓般纏繞四肢百骸，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劇烈的抽搐。那是反噬之力，正沿著她接觸核心的那只手不斷涌入體內。
但她發現了規律。
這股力量並非持續壓迫，而是以三秒為周期起伏。波峰時，劇痛幾乎讓她昏厥；波谷時，壓迫感會輕微退去，大約零點八秒。就像潮水，來得猛烈，退得短暫。
她睜眼，盯著指尖與金屬接口接觸的位置。
下一個波谷來臨前，她必須移動手指，哪怕只是一毫米。
時間一點點逼近。她屏住呼吸，肌肉緊繃到極限。當那股壓迫感稍稍減弱的瞬間，她用盡全力將中指往左挪了一寸。動作微小，卻讓面板邊緣亮起一道極淡的藍光。
系統響應了。
她心頭一震，卻沒有放松。接下來的每一秒，都得卡在這個節奏里。她開始數，三、二、一，再三、二、一，每一次都在波谷時推動手指，緩慢校準坐標。汗水混著血從額頭滑落，滴在面板上，濺開細小的紅點。
趙銘依舊站在高台之上，晶核在他掌心緩緩旋轉，幽藍光芒映在他臉上，看不出情緒。他沒有上前，也沒有出手，只是靜靜看著她掙扎。
林晚忽然意識到，他在等一個答案。
不是看她能不能成功，而是看她還能撐多久。
幻象又來了。
這次是大學教室，陽光斜照進來，甦悅笑著把筆記推到她面前“你昨晚又熬夜了吧？”聲音清晰得不像假的。她甚至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橘子味護手霜氣息。
她差點信了。
但下一秒，她察覺到了不對——那氣息太完整，太熟悉，像是刻意拼湊出來的記憶片段。真實的回憶不會這麼干淨，不會有這種精準的溫度和氣味重現。
這是假的。
她猛地閉眼，不再依賴視覺，也不再試圖分辨真假。她把手貼得更緊，感受金屬表面細微的震動頻率。那是真實存在的反饋，是唯一不會騙她的東西。
她想起了心理學課上的內容人在極端狀態下，感官容易失真，但肌肉記憶不會消失。她這些年練打字、寫方案、敲鍵盤到凌晨的習慣，早已刻進手指的動作本能里。
她不再強求精準輸入，而是憑著感覺，在波谷間隙中反復輕敲面板邊緣。每一次敲擊都很輕，像試探，又像喚醒沉睡的機器。
第三下時，屏幕閃了一下。
進度條重新出現，停在百分之七十五的位置，開始緩慢爬升。
她嘴角微微動了動，沒笑出來，喉嚨里卻涌上一股暖意。
可就在這時，反噬進入第二階段。
能量不再局限于她體內，而是向外擴散。空氣變得粘稠，靠近平台的最後一名隊員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發出低吼。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渙散，顯然是受到了精神沖擊。
林晚明白，如果沒人掩護，她就算完成輸入也無法撤離。
她艱難抬起右手，在地面劃出三道短痕。動作遲緩，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那是團隊內部約定的b3級應急信號，意思是用聲波共振干擾能量場。
那人抬起頭，眼神渾濁，卻還是認出了符號。
他顫抖著手摸向腰間的震蕩器，按下按鈕，開始調節頻率。儀器發出低頻嗡鳴，起初微弱，隨後逐漸增強。當頻率調至某個特定值時，空氣中傳來一聲極輕的“ ”響，像是玻璃裂開的瞬間。
反噬能量場出現了短暫擾動。
林晚抓住這個空隙，將右手中指緩緩移向主輸入區。距離只剩不到兩厘米，可她的手臂已經麻木，每前進一分都像在對抗整個世界的重量。
她听見自己的心跳，慢得可怕。
趙銘終于動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腳步落在金屬台上，發出清脆的回響。但他沒有沖過來，也沒有激活晶核。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那只即將觸踫確認鍵的手上。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他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空間的扭曲，“每一次選擇，都會付出代價。你現在承受的，不只是能量反噬，還有你自己過去的重量。”
林晚沒看他，也沒回應。
她說不出話，也顧不上說話。
她只知道，再一下，就能按下終止指令。
她的食指終于踫到了按鍵邊緣。皮膚與金屬接觸的剎那，一股更強的能量反沖直沖腦門。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傾倒，膝蓋重重砸在平台上。
但她用手肘撐住了身體。
手指懸在空中，離確認鍵僅毫厘。
進度條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一。
空氣中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平台開始發出金屬疲勞的呻吟。趙銘站在原地，晶核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某種結局的降臨。
林晚深吸一口氣，鼻腔里的血腥味濃得發苦。她把全部意識集中在指尖，準備在下一個波谷到來時，完成最後的動作。
她的嘴唇輕輕動了動，吐出兩個字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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