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那懸在半空的手依舊保持著掌心朝上、五指張開的姿勢。霧氣在他指縫間流動，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遲遲不肯散去。他沒有放下手，也不敢放下——那不是信號，是錨點，是林晚穿越槍火時唯一能抓住的方向。
直到耳麥里傳來一陣斷續的電流聲，像是誰在遠處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這才緩緩收攏五指，將那只手貼在胸口，仿佛要把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壓進心跳里。
終端屏幕上之前收到的重要信息，他已反復思量多遍，那關鍵線索如烙印般深刻。
他對身旁的女隊員低聲問道︰‘戰術板準備好了嗎？’聲音極低。
她點頭，嘴唇干裂，額角滲出細密汗珠。這不是緊張，而是能量侵蝕的早期癥狀——聯盟成員已經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神經遲滯，反應慢了半拍，就像現在，她遞過來的戰術板邊緣歪斜，差點砸在地上。
陸離伸手扶住，指尖觸到板面微燙。這不是體溫，是能量場持續增強後的余熱。他眯起眼，目光掃過周圍隊員的臉︰有人眼神渙散，有人手指不自覺地抽搐，還有一個正用指甲掐自己大腿，試圖保持清醒。
不能再等。
他蹲下身，把終端貼在耳邊，閉上眼，只靠听覺捕捉那七字節奏。一遍、兩遍……第三遍時，他忽然睜開眼，對旁邊一個還能穩住呼吸的隊員說︰“你和小陳，模擬手勢頻率。左手抬高三十度，中指與食指並攏，其余三指彎曲——動作要慢，像鐘擺。”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兩人站定，開始重復這個動作。
藍光果然有了反應。
不是整片爆發，而是節點外圍某處忽明忽暗，像呼吸一樣規律。陸離盯著那波動，心里默數︰一、二、三……果然，每到第三秒，藍光會短暫黯淡，仿佛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瞬。
“可行。”他低聲說，嗓音沙啞，“但不是三秒整，是2.8秒。差這0.2秒，就是生死。”
話音未落，耳麥里又傳來一陣干擾，這次更嚴重，像是金屬摩擦聲直接灌進顱骨。陸離皺眉，抬手示意暫停演練。他看向遠處霧氣深處，那里本該是林晚最後消失的位置，但現在，連她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他明白林晚在躲避敵人的追捕，而敵人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果然，不到五分鐘，偵察兵帶回消息︰兩名氣息極穩的狙擊手出現在西側高地，槍口始終鎖定林晚最後出現的坐標區域。不是試探，是精準追獵。
陸離沒說話，只是把終端塞進內袋，貼近心髒的位置。那里跳得很快，卻不亂。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異樣的震顫，像是某種頻率在共振——不是耳鳴，而是心跳本身在回應藍光的節奏。
他怔住，低頭按住胸口，閉眼感受那一絲微妙的同步感。
原來如此。
藍光不只是視覺現象，它能穿透霧氣，也能穿透血肉，直抵人心。
“記下來。”他對身邊人說，聲音冷靜得不像話，“藍光波動與人體心率存在共振效應。這不是巧合。”
那人抬頭看他，眼神里帶著一絲驚疑，但還是迅速記錄。
陸離沒再多解釋。他知道，這個發現不該出現在此刻，但它來了，就像林晚傳來的信息一樣，帶著前世未解的謎題味道。
而在三百米外的廢墟深處，林晚正蜷縮在一條狹窄的通風管道里。
這里空氣渾濁，混雜著鐵銹和焦糊味，但她已經習慣了。傷口用碎布裹緊，血跡被壓住，連氣味都被風帶走。她靠著冰冷的金屬壁，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前方狙擊手站立的方向。
她沒動。
她在等。
她剛剛用完了今天最後一次“心靈洞察之鏡”，目標正是那名換崗前的狙擊手。對方眼神平靜，沒有殺意，也沒有多余的情緒波動——這是訓練有素者的標志。但在那一分鐘里，她讀到了最關鍵的線索︰他的換崗時間，還有90秒。
不多不少。
她閉上眼，靠呼吸調節心跳，不讓疼痛擴散。肋骨處的鈍痛依舊存在，但她學會了與它共處，就像學會如何在謊言中分辨真相。掌心終端貼著皮膚，溫熱，像一顆活著的心髒。
就在剛才，她無意間踫到了通風管內壁一處凸起。撥開灰塵後，露出半張燒焦的圖紙殘片，邊緣卷曲發黑，但中間部分還能辨認出能源節點的結構輪廓——尤其是中央那道弧形裂痕，與她在前世趙銘辦公室見過的一份絕密文件極為相似。
她沒多想，只是把它折好，塞進衣領夾層。
不是留念，是證據。
她知道，有些關聯不需要立刻揭開，只需要記住它存在。
此刻，遠處傳來一聲悶響，不是爆炸，而是某種機械運轉的聲音。藍光隨之波動，比之前更急促。陸離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還是敵人提前啟動了防御機制？
林晚睜開眼，目光落在通風管出口處灑進來的一縷光上。那光很淡，卻足夠照亮她指節上的血痕。
她慢慢抬起右手，將終端從衣領中取出，屏幕朝下，輕輕放在膝蓋上。手指懸在發送鍵上方，卻沒有按下。
她在等陸離的信號。
也在等那90秒結束。
狙擊手的腳步聲很輕，但腳步本身不是威脅，真正危險的是他們背後的人——那個能讀懂林晚邏輯、預判她行為的存在。對方已經意識到她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派高手封鎖她的退路。
這不是圍剿，是心理壓制。
陸離那邊呢？計劃成型了嗎？會不會因為能量干擾而延誤？或者，根本沒人能在這片霧氣中準確命中那2.8秒的破防窗口？
這些問題她不去想。
她只想著一件事︰如果現在沖出去，能不能活到看見藍光黯淡的那一刻？
答案未知。
但她知道，有些事必須由她來做。
就像前世她不該信趙銘的笑容，就像重生後她不能再信任何人的眼淚。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指尖終于落下，不是發送，而是解鎖。屏幕上跳出一個新的加密界面，只有三個選項︰a、b、c。
這是他們從未用過的備用協議。
她選了b。
然後，她將終端重新貼回鎖骨下方，像上一章那樣，藏得嚴實。
霧氣依舊濃重，但她已經能听見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調整聲——狙擊手要換崗了。
她數著心跳，一、二、三……
就在第八十七秒時，她忽然動了。
不是沖出去，而是將身體向後縮了一寸，讓自己的影子徹底消失在通風管深處。
下一秒，一道狙擊鏡的反光掠過管口邊緣，精準掃過她剛才的位置。
她沒動。
睫毛都沒顫一下。
直到那道光移開，她才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膝蓋上那張燒焦的圖紙殘片一角。
那里，隱約可見一個字母︰Δ。
像一道舊傷疤，也像一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