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路在身後徹底彌合，最後一絲空間波動消散于無形。
荒冥遺淵污穢的風再次灌滿鼻腔，帶著鐵銹和硫磺的灼燒感。
我沒有回頭。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退路，都已隨著盼融的離去而斷絕。
體內空蕩得可怕，護心龍骨離體的冰冷空虛感與過度透支後的劇烈灼痛交織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刀片。
金色的血液不斷從新增的傷口和嘴角溢出，浸染著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袍。
但我握緊了手中的琉璃誅魂劍。
劍身黯淡，七彩光華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固執地亮著。
我朝著那片魔焰與神光瘋狂踫撞、能量激爆幾乎要撕裂這片天地的戰團中心，一步一步，踉蹌卻堅定地走去。
視野因失血和力竭而模糊晃動，耳中充斥著能量爆炸的轟鳴、兵刃交擊的刺耳銳響、以及……重霄那壓抑著痛楚卻愈發暴戾瘋狂的嘶吼。
他幾乎被金色的神光海洋淹沒。
數名實力強悍的神將結成戰陣，將他團團圍困，道道蘊含著淨化與毀滅力量的神通如同暴雨般傾瀉在他身上。
他周身的魔焰依舊滔天，卻明顯不如最初那般凝實狂暴，動作間帶出了一絲滯澀，那後背剛剛愈合的地方，不斷有細微的紫色雷光迸出，顯然舊傷在持續反噬。
但他依舊像一頭被困在絕境的洪荒凶獸，每一次揮爪，每一次撕咬，都帶著與敵偕亡的瘋狂！
七殺劍所過之處，空間扭曲崩裂，竟無一名神將敢直攖其鋒！
“重霄！”
我用盡力氣嘶喊出聲，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裂的風箱。
戰團中心，那瘋狂廝殺的身影猛地一滯！
他霍然轉頭！
血紅的瞳孔穿透混亂的能量亂流，瞬間鎖定了我。
那里面翻涌的暴戾和殺戮之氣驟然一凝，隨即被一種近乎驚駭的震怒所取代！
“你回來做什麼？！走啊！”他幾乎是咆哮出來，因分心，一道金色的槍芒瞬間撕裂魔焰，在他肋下帶出一蓬暗紅的血花！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血眸死死瞪著我，里面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憤怒和……一絲藏得極深的恐慌。
我沒有回答他。
只是將體內那早已干涸的經脈再次強行榨取，殘存的、微薄得可憐的龍元混合著燃燒生命本源帶來的最後力量，盡數灌入手中的琉璃誅魂劍！
“嗡——！”
劍身發出一聲不堪重負卻淒厲無比的錚鳴！
原本黯淡的七彩琉璃光驟然再次亮起，雖然不復全盛時期的璀璨，卻帶著一種決絕的、焚盡一切的慘烈光芒！
我雙手握劍，朝著那片金色的神光海洋，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
“找死！”一名神將冷哼一聲，反手一道凌厲的金色刀芒便向我劈來，意圖將這個突然闖入、卻虛弱不堪的螻蟻隨手碾碎。
但就在那刀芒即將臨體的剎那——
“滾開！！”
一聲震徹寰宇的暴虐怒吼自身側炸響！
重霄竟完全不顧身後襲來的數道攻擊，硬生生用後背扛住！
魔甲碎裂聲清晰可聞！
他借著這股沖擊力，如同瘋魔般撕裂了短暫的包圍，瞬間出現在我身前！
包裹著滔天魔焰的手掌猛地探出，竟一把死死攥住了那道金色刀芒！
“ 嚓！”
刀芒被他徒手捏得粉碎！
金色的神力碎片與他掌心被割裂涌出的魔血四處飛濺！
他一把將我拽到他身後，用他寬闊卻已傷痕累累的脊背，為我擋下了所有攻擊余波和冰冷的目光。
“你這個……傻子！”
他側頭，血紅的眸子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到極致，有怒，有急，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灼燙般的震動。
但此刻，已無暇多言。
周圍的攻擊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來！
“左邊！”我嘶聲提醒，感知到一道陰險的偷襲。
同時，手中琉璃劍毫不猶豫地刺出，七彩光華雖弱，卻精準地干擾了那道攻擊的軌跡！
他幾乎在我開口的瞬間便已反應，魔劍反撩，順勢將我干擾後的攻擊徹底斬碎！
“右後，破陣眼！”我強忍著神魂欲裂的劇痛，將微弱的感知力催到極致，捕捉著天族戰陣流轉間稍縱即逝的薄弱點，琉璃劍光如同毒蛇，點向那能量流轉的節點！
他毫不猶豫，依言而動！魔劍帶著撕裂一切的氣勢，狠狠斬向我劍光所指之處！
轟隆！
一聲悶響，一名維持陣眼的神將慘叫著倒飛出去，完美的戰陣瞬間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缺口！
我們兩人，一個魔焰滔天，肉身硬撼，一個劍光如電，以命相搏！
竟在這絕境之中，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默契！
他不再讓我離開他的身後半步，如同最堅固的壁壘，將所有致命的攻擊都悍然擋下！
而我，則以琉璃誅魂劍為輔，為他格擋、干擾、甚至以傷換傷地創造機會！
龍魂與魔魄，在這瀕死的戰場上，以一種慘烈的方式，再次交織！
我們如同共舞于刀鋒之上的亡靈，每一步都踏在生死邊緣！
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血液幾乎流盡，但攻勢卻愈發瘋狂，愈發凌厲！
竟硬生生從那嚴密的包圍圈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朝著那始終端坐在雲端、被萬千神光環繞、冷漠俯視著這一切的天帝金輦，一步步逼近！
那是一種不計後果、不求生還、只求最後撕咬下敵人一塊血肉的瘋狂！
琉璃誅魂劍上的光芒越來越黯淡，劍身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紋。
我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全憑一股意志在強行支撐。
重霄的狀態同樣糟糕至極，魔氣波動劇烈，每一次揮劍都仿佛在燃燒生命。
就在我們即將沖破最後一道防線，那磅礡的魔焰與決絕的龍息混合著，化作一道慘烈的流光，幾乎要灼燒到金輦垂落的瓔珞之時——
端坐于九龍金輦之上的天帝，終于緩緩抬起了眼眸。
那雙眼眸中，沒有驚訝，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種如同看待螻蟻掙扎般的、至高無上的漠然。
他緩緩抬起了一只手。
指尖，一點微光亮起。
那不是攻擊性的神光，而是一種空間扭曲的波動。
下一刻，在我們面前，虛空如同幕布般被悄然拉開！
剛才明明已經被盼融護送著、踏入空間裂縫逃離的龍族族人，此刻竟然全部出現在了那里！
他們被無形的空間之力禁錮著，如同琥珀中的蚊蠅，動彈不得。
臉上還保持著逃離時的驚恐、劫後余生的希冀，甚至還有看向我最後一眼的決絕……此刻全都凝固了，化為了徹底的、絕望的死灰。
孩子們睜著無辜而恐懼的大眼楮，淚水凝固在臉頰。
母親們徒勞地張開手臂，想要護住懷中的幼崽
老人們渾濁的眼中，只剩下認命般的空洞。
就連那枚被緊緊抱著的、象征著龍族未來最後希望的龍蛋，也懸浮在半空，蛋殼上流轉的光芒變得黯淡。
他們……根本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