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川的聲音里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激動,甚至有些發飄。
“少說也得有七十年,這可真是好東西啊!!”
他把那株老山參翻來覆去地看,像是捧著一件絕世珍寶,連呼吸都放輕了。
張揚此時听著這話,腰桿子立刻挺得筆直,下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爸!我咋說的來著?”
他得意洋洋地湊上前,指著那人參,就好像那是他自個兒從地里刨出來的一樣。
“建業大哥是啥人?那是公社的英雄,他說有,那就肯定有,肯定不會誆人!”
張震川這會兒哪有心思搭理他,他小心翼翼地將人參重新放回布包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東西拿到省城去,賣個幾千塊錢都有的是人搶著要。”
他看向趙誠,神情嚴肅。
“這次欠建業的人情,欠得太大了。”
“建業同志蓋房子的事,磚瓦木料,我來想辦法,一定得給他辦的妥妥當當!”
這話一出,張揚的眼楮更亮了。
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建業大哥給了跟野山參,都能讓自己親爹感恩戴德,那自己作為一個主動把建業帶到這里來的中間人,是不是也應該收獲到一定的好處啊?
“爸,那你看,這事兒我也有功勞吧?”
他搓著手,一臉期待。
“要不是我,你上哪兒找建業大哥去啊?這人參不也到不了你手上嘛,你看……這麼大的功勞,啥時候能讓我回家啊?”
然而,張震川壓根就沒看他。
他鄭重地將那個布包遞給妻子王梅。
“媳婦,收好,千萬收好了,找個好地方放起來,別讓耗子給啃了。”
王梅也是緊張兮兮地接過來,雙手捧著,好像那布包有千斤重。
兩個人完全沉浸在得到寶貝的喜悅里,把旁邊眼巴巴的親兒子忘得一干二淨。
趙誠見狀,也識趣地告辭。
“張廠長,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爺爺那邊還等著我呢。”
“鎭,好,你慢走。”
張震川客氣地把人送到門口。
等門一關,屋里就剩下了一家三口。
張揚看著他爹媽圍著那個布包,一會兒摸摸,一會兒看看,嘴里還念叨著什麼“找個好木匣子裝起來”,心里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爸!媽!你們倒是理理我啊!”
他拔高了嗓門。
張震川和王梅像是沒听見一樣,還在那兒商量。
“要不,放我那個帶鎖的鐵皮箱子里?”
“不行,那里面太硬了,得弄斷軟和一點……”
張揚徹底忍不住了,他幾步沖到父母面前,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們是不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了!”
他這一嗓子,總算把兩人的注意力給吼了回來。
王梅愣了一下,隨即陪著笑臉。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話。”
她伸手想去拍拍兒子的肩膀,卻被張揚躲開了。
“那你們倒是告訴我,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張揚梗著脖子,一副今天不說清楚就不罷休的架勢。
王梅看了眼身旁的丈夫,張震川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只好繼續打著哈哈。
“哎呀,別說那些了,該回去的時候,我們自然會去接你回去的。”
她推了推張揚。
“行了行了,天不早了,趕緊洗漱一下睡覺去吧,我們也睡了,明天一早還得趕車呢。”
說著,也不管張揚樂不樂意,就和張震川一起,連推帶搡地把他去洗漱。
張揚無奈的刷著牙,心里十分無力。
到底啥時候才能回家啊……
……
另一邊。
對于縣城里發生的這一切,李建業自然是一無所知。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團結屯的雪路上。
天已經漸漸黑了,天上微弱的月亮和地上的白雪映著光,使得他能看清前方的路。
快到村子口的時候,他看到前面有兩個模糊的人影,正慢吞吞地朝屯子里走。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是一男一女。
男的他有點印象,但叫不上名字,長相很普通,跟屯子里大多數的漢子沒什麼兩樣。
倒是他旁邊的那個女人,讓李建業多看了一眼。
雖然裹著厚厚的花棉襖,但那身段卻藏不住,走起路來腰胯輕輕擺動,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豐腴味道。
李建業不由暗想,這女人啥時候嫁村里的啊,他怎麼沒印象?
那男人也看見了李建業,他眼楮一亮,主動停下腳步打招呼。
“哎呀,這不是建業嘛!”
李建業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你們這是打哪兒回來?天都黑了。”
男人嘆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愁苦。
“嗨,就是去了趟公社衛生院。”
李建業的視線落在那個女人身上。
她從頭到尾都低著頭,用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模樣。
憑借著腦海里的中醫知識,他快速地打量了兩人一番。
男的氣息平穩,只是有些疲憊。
女的雖然低著頭,但呼吸勻稱,露出的額頭和臉頰也沒有病色。
不像是有什麼大病的樣子。
“咋了?誰哪里不舒坦?”
李建業隨口問了一句。
男人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閃躲。
“沒……沒啥大事,就是咳嗽,老毛病了,總不見好。”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女人就把臉撇向了另一邊,仿佛他們之間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李建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不過,人家既然不想說,他也不會追著問。
“這樣啊。”
李建業收回了視線,很自然地接話。
“那以後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啥的,不想跑遠路,也可以來找我,我跟老中醫多少學過幾手,看個小毛病還行。”
男人點了點頭。
“鎭,行,下次找你,那我們先回了啊建業,你也早點回家歇著。”
說完,他拉了拉身旁的女人,像是急著要走一樣,快步朝村子深處走去。
李建業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就在那對夫妻即將拐過一個彎,消失在夜色里的時候,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女人,忽然極快地回過頭,朝李建業這邊瞥了一眼。
夜色太暗,李建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覺得這兩口子不太尋常。
好像在刻意避諱著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