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仁站在門外,北風卷著雪粒子直往他脖子里灌。
他凍得直跺腳,兩只手揣在袖子里,耳朵卻豎得老高,想听听屋里到底在聊什麼。
可這破木門根本不隔音,再加上那個叫張揚的知青嗓門奇大,根本用不著他刻意去偷听。
“……我爸媽……省城過來……臘八那天……”
“……大哥……磚瓦……蓋新房……”
斷斷續續的詞句飄進耳朵里,李友仁的眼楮越瞪越大。
磚瓦?蓋新房?
他沒听錯吧?
李友仁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暗自咂舌,建業哥也太牛了!
听那知青的語氣,家里條件肯定不一般,一口一個“省城來的爸媽”。
可就是這樣的人物,竟然被建業哥籠絡得死死的,張口閉口就是要幫著弄蓋房子的磚瓦。
這年頭,磚瓦是多金貴的東西!
城里人住個房子都得擠破頭,多少家庭幾代人窩在一個小單間里。
建業哥這要是在鄉下蓋起一棟大磚房,那得是多大的排面?
李友仁想不通,實在想不通李建業到底用了什麼神仙手段,能讓一個城里的貴公子這麼服服帖帖,一口一個“大哥”叫得比親哥還熱乎。
他只知道,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還看不起建業哥這樣的牛人。
過了好一陣,屋門“吱呀”一聲開了。
李建業從里面走了出來,臉上表情淡淡的,好像剛才只是進去喝了口水。
“走吧。”
他沖著還在發愣的李友仁說了一句。
李友仁趕緊跟了上去,心里跟貓抓似的,好奇得不行。
“建業哥。”
他湊過去,壓低聲音。
“那個……那個知青哥們,他家里是干什麼的啊?這麼大口氣,張嘴就給弄磚弄瓦的?”
李建業瞥了他一眼,怕他出去嘴上沒把門的亂說,便隨口應付。
“他家里啥條件我不知道。”
李建業頓了頓,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道。
“但我知道,他這兒有點問題。”
“而且啊,病得還不輕,有事沒事的就喜歡說胡話。”
李友仁一听,整個人都愣住了,眼楮瞪得溜圓。
啥?
腦子有病?
他腦子飛快地轉著,瞬間理通了所有關鍵信息。
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還以為建業哥是靠著什麼人格魅力征服了對方,搞了半天,那知青是個腦子不清醒的病人!!
而李建業就是這方圓十里最好的赤腳醫生!!
這麼說來,建業哥大老遠頂著風雪跑這一趟,根本不是什麼探望朋友,拉關系,而是來給病人看病的!
李友仁立刻聯想到了李建業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醫術。
他覺得,剛才建業哥在屋里,肯定不是在閑聊,八成是一邊忍受著那個知青的胡言亂語,一邊還要給那個知青施針,治他腦袋上的病!
想到這里,李友仁看向李建業的背影,崇拜之情簡直要溢出來了。
他豎起一個大拇指,滿臉敬佩。
“建業哥,你真是太厲害了,腦袋上的病都能治!神醫啊!”
李建業懶得跟他解釋,只是擺了擺手。
“行了,趕緊回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踩著厚厚的積雪往團結屯走。
回去的路上,李友仁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一個勁兒地在旁邊表決心。
“建業哥,你看我今天的表現咋樣?““我這,還算能吃苦吧?”
“今天這一路走個來回,得有十里地了吧?我腿都快走斷了,但我可是一聲都沒吭過!”
說著,他還舉起手,信誓旦旦地保證。
“建業哥,接下來的幾天里,我肯定還能更加吃苦耐勞,我都想好了,建業哥你家吃啥,我就跟著吃啥!就算是啃樹皮,吃爛草根,我也絕對沒二話!”
李建業听著他這些豪言壯語,扭頭用看傻子一樣的表情瞅了他一眼。
啃樹皮?吃爛草根?
他心里直樂,自己家現在這條件,還用得著啃樹皮?這小子腦子里都想些什麼玩意兒。
要是真想啃樹皮,吃草根,可不應該來這里。
這里可沒那個吃苦的好條件!
終于,兩人回到了家。
剛一進院子,就看見安娜正從那間空著的屋子里走出來。
她看見李建業和李友仁,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你們回來啦,屋子里的炕已經燒熱了,床褥也都給鋪好了,晚上直接就能睡。”
“辛苦嫂子了。”
李建業點了點頭。
然而,他身後的李友仁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當場僵在了原地。
他直勾勾地看著安娜那張明顯區別于本地人的臉,金色的頭發在灰白的天空下格外顯眼,還有那雙碧綠色的眼楮,像是兩汪深邃的湖水。
李友仁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他看看那個金發碧眼的女人,又扭頭看看一臉平常的李建業,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這……這誰啊?
這還是在國內嗎?
建業哥家里……怎麼會有個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