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一動,索性不再去管這些蔬菜。
就讓它們在這片神奇的黑土地上繼續生長,直到抽薹、開花、結籽。
只是心中暗嘆,這些菜的種植可比種土豆麻煩多了。
幸虧他不需要為生長時間而著急。
李建業的意識退出了隨身空間。
剛一回到現實,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氣就鑽進了他的鼻孔。
香氣是從外屋的灶台飄來的。
是嫂子做飯的香氣。
沒過一會兒,安娜清亮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來。
“建業,吃飯了。”
李建業的目光落在炕腳下。
小老虎大咪正蜷縮在那里,圓滾滾的肚子一起一伏,一雙眼楮也正好盯著李建業。
他俯下身,輕輕將溫熱的小家伙抱進懷里。
大咪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下巴。
“小懶蟲,咱們去吃飯嘍。”
李建業抱著大咪走去了外屋。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一盤金黃的炒雞蛋,還有一碗土豆絲,油光 亮,香氣撲鼻。
安娜正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白菜豆腐炖肉從廚房走出來,她綠色的眼眸里帶著溫柔的笑意。
艾莎已經坐在桌邊,一雙藍色的眼楮亮晶晶地看著李建業,嘴角微微上揚。
王秀蘭看到李建業,連忙喊了一聲。
“哥。”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溫馨的燈光將每個人的臉龐都映照得暖洋洋的。
安娜拿起碗,給李建業盛了滿滿一碗白粥,又夾了一大筷子肉堆在他碗里。
“建業,你是家里的頂梁柱,多吃點。”
艾莎也默不作聲地給他拿大白饅頭。
李建業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這就是家的感覺。
……
與此同時,小興公社。
劉愛華家的土坯房里,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劉愛華的媽媽李娟,將一碗稀飯還有一碗讓人看著就沒什麼食欲的白菜端上了炕桌。
她看了一眼坐在炕邊發呆的兒子,嘆了口氣。
“愛華,吃飯了。”
劉愛華掙扎著,想要從炕上起身。
只是這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他覺得無比痛苦。
那不是刀割火燒的痛。
而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酸麻,一種讓他渾身提不起半點力氣的虛弱。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筋都被人抽走,又被胡亂塞了回去,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酸脹。
劉愛華的額頭上瞬間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想哭,眼眶都憋紅了。
“媽,李建業那孫子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坑我!”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委屈。
“我難受死了!”
李娟聞言,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她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半分心疼,反而是一片冷漠。
“那還不是你自個兒上趕著去裝受傷,去害人家?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那點小九九?”
“我看你是活該!”
冰冷的話語像一盆涼水,從劉愛華的頭頂澆了下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親媽。
“媽!你怎麼向著外人說話!”
“我才是你兒子!”
李娟終于抬起頭,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失望與疲憊。
她懶得再跟他爭辯這些。
“吃不吃飯?”
“不吃我端走了。”
劉愛華咬著牙,胸口劇烈起伏。
“吃!”
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我吃!”
李娟這才坐下,拿起一個窩窩頭,自己先啃了一口。
她看著兒子費力的樣子,終究還是心軟了些,語氣也緩和下來。
“愛華,你听媽說,這回就當是長個記性。”
“以後別再整天閑的沒事找事,淨琢磨些不著調的事了,找點正經事干比啥都強。”
劉愛華根本沒听進去。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那雙不听使喚的手上。
他伸出手,去拿那雙木頭筷子。
手腕卻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好不容易將筷子攥在手里,他想去夾一塊白菜,卻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
沒吃兩口,在身上酸痛的刺激下筷子就滑了下去。
他著急的想摔筷子,用那雙顫抖的手費力地拿起一個窩窩頭,湊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仿佛他咬的不是窩窩頭,而是李建業的肉。
窗外夜色如墨。
將整個小興公社都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一輪清冷的圓月高懸在天際,銀白色的光輝灑在積雪覆蓋的屋頂上,反射出點點寒芒。
村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幾聲犬吠劃破這冬夜的安詳。
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數十里之外的縣城里,與之景象也相差不多。
城北的一處大雜院內,幾戶人家窗戶里透出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微弱。
其中一間小屋里,一盞昏黃的燈將屋子里的陳設照得影影綽綽。
一個男人正坐在桌邊,端著一個粗瓷大碗,呼嚕呼嚕地喝著碗里的玉米糊糊。
桌子對面,一個女人正小口地喂著懷里最小的女兒吃飯,旁邊還擠著兩個半大的小子,正埋頭扒拉著碗里的飯。
男人喝了兩口稀飯,動作忽然一頓。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妻兒,望向了窗外那片被屋檐切割得不甚規整的夜空。
月光清冷,讓他沒來由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孩兒他娘,咱們好像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看建國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在這安靜的小屋里顯得格外清晰。
正在喂飯的女人起頭,想了想。
“上一次去還是剛入秋那會兒,仔細算算日子,怕是得有兩個多月了。”
男人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他放下手里的碗,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建國臥病在床,就一個媳婦忙里忙我的操持家里,他那家里日子過得苦,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這會兒能不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女人看出了丈夫的心思。
“你又想去看看他了?”
男人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建國對我有救命之恩。”
“咱們家日子雖然過得也不算多好,但好歹咱們倆都有穩定的工作,能吃飽飯,還是得盡量去幫幫他吧……”
“再說了,再有一個來月就要過年了。”
“也是應該去串串門子。”
“不然等到過年那會兒,光是咱們自家這邊走親戚都忙不過來,哪還有空去他那兒。”
女人將懷里女兒嘴角的米糊擦掉,看他一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听你的。”
簡單的三個字,男人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了桌子另一邊的三個孩子身上。
兩個半大的小子正埋頭扒拉著碗里的玉米糊糊,最小的女兒則被妻子抱在懷里,小口小口地吃著。
男人的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絲引誘的笑意。
“你們幾個,想不想跟爹去鄉下玩玩?”
扒拉飯的聲音瞬間停了。
兩個小子同時抬起頭,嘴邊還沾著黃色的米糊,眼楮里透著一絲茫然。
其中一個大點的先開了口。
“鄉下?”
另一個也跟著問。
“爹,是要出城嗎?”
他們的世界,就是這個大雜院和周圍幾條熟悉的街道。
出城,鄉下對他們來說是個很遙遠,又很新奇的詞。
男人看著他們亮晶晶的眼楮,鄭重地點了點頭。
三個孩子一听,眼楮里的光更亮了。
他們早就玩膩了城里灰撲撲的街道和擁擠的巷子。
一想到能走出這座城,去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激動地亂蹦。
“想去!”
“爹,我要去鄉下玩!”
“我也要去!”
連被媽媽抱在懷里的小女兒,也揮舞著肉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叫著,表示自己也要和兩個哥哥一樣。
看著孩子們興奮的模樣,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好。”
他一錘定音。
“那快吃飯。”
“等吃飽了飯,明天爹就帶你們去玩。”
承諾一出口,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又熱烈起來。
一時間,屋子里只剩下呼嚕呼嚕喝粥的聲音,此起彼伏,比剛才還要響亮幾分。
窗外,夜色依然安詳,只是比之前更深了。
時間一點點推移。
城市中那些星星點點的燈光,也一盞接著一盞地熄滅,最終將整個縣城都交給了深沉的黑暗。
萬籟俱寂,一同沉睡了。
……
翌日。
窗戶的玻璃上凝結著一層厚厚的冰花,像是一幅精雕細琢的剪紙,將屋外的蕭瑟隔絕開來。
李建業早已經起床。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意識便沉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隨身空間】。
看著一畝良田中的景色,他的呼吸微微一滯。
只見那片黑色的沃土之上,密密麻麻地一片麥田,放眼望去,一片金色的海洋。
這是豐收的顏色。
李建業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一個弧度。
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喜悅。
在這個人人餓肚子的年代,還有什麼比滿滿一倉庫的糧食更能帶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