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建業思索間,灶膛里已經傳來“ 啪”的燃燒聲。
王秀媛的動作很快,像是急于要把最好的東西呈現出來。
不一會兒,白菜、蘿卜也被她切好,連同著一把粉條放在一旁。
所有的食材準備就緒,王秀媛便開始有條不紊地炒菜。
白菜、蘿卜、豬肉,以及粉條隨著鍋鏟翻飛。
要不了多久,一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燴菜就出鍋了。
很快,王秀媛將飯菜都端上桌,燴菜,窩窩頭,面糊糊,小小的桌子瞬間被填得滿滿當當。
她把一個窩窩頭放到李建業面前的碗里。
“建業哥,你快吃。”
王秀媛說著,也看著桌上的菜解釋起來。
“昨天我送一個住得遠的學生回家,他家里人硬塞給我一把粉條,加上昨兒公社分的肉我炒了一半。”
“你快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說完,王秀媛一臉忐忑的看著李建業,她怕李建業平時家里吃的好,吃不慣她做的這些。
李建業看著眼前這盆燴菜。
白菜炖得軟爛,蘿卜吸飽了湯汁,肉片肥瘦相間,粉條晶瑩剔透。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尋常人家吃菜基本都是逮著一樣菜吃,吃完了就沒了。
所謂的燴菜,就是家里沒啥花樣,便只能將有的一切菜,白菜、蘿卜、土豆、粉條,還有那珍貴的肉,有什麼加什麼,全都匯于一鍋。
別看這一小盆燴菜瞧著雜七雜八,在這年月,卻是許多人家連想都不敢想的硬菜。
尤其是那幾片在菜湯里翻滾的肉。
若不是李建業打了野豬,給公社分了下去,整個小興公社的人,恐怕還不敢想什麼時候能開葷。
李建業不是個挑剔的人。
他伸出手,直接拿起一個窩窩頭,筷子已經夾起了一塊炖得軟爛的白菜,準備就著吃。
誰知,王秀媛見他要先咬一口窩窩頭,竟是趕緊出聲攔住了他。
“建業哥,你別這樣吃。”
李建業的動作一頓,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王秀媛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你學我。”
說著,她拿起一個干淨的勺子,先從盆里舀了一勺滾燙的菜湯。
小心地將帶著油花的湯汁澆在窩窩頭的芯里。
接著,又用筷子夾了兩片肥瘦相間的肉塞進去。
做完這一切,她才把這個被湯汁浸潤的窩窩頭遞給了李建業。
“這樣吃,更好吃。”
李建業看著她遞過來的窩窩頭,本想說自己來就行,不必這麼麻煩。
可對上她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眸,拒絕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伸手接了過來,低頭,咬了一大口。
瞬間,一股濃郁的肉香混合著菜湯味兒,在口腔里猛地炸開。
原本粗糙干硬,甚至有些拉嗓子的窩窩頭,被湯汁浸得松軟濕潤,口感一下子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配上里面藏著的肉片,簡直算得上是難得的美味了。
李建業不禁心想,自己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幾乎沒過過一天真正的苦日子。
托了系統的福,他吃穿不愁,甚至比大多數城里人過得還要滋潤。
他都快要忘了,在這樣艱苦的歲月里,人們為了讓難以下咽的食物變得可口一些,是會琢磨出各種各樣的技巧的。
這些技巧,是生活在苦難中的智慧。
“咋樣?”
“好吃不?”
王秀媛見他咽了下去,連忙追問,一雙明亮的眼楮里寫滿了緊張與期待。
李建業看著她這模樣只覺得心頭一軟。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贊嘆。
“好吃。”
“太好吃了。”
說完,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又立刻夾起一大筷子燴菜,就著窩窩頭大口吃了起來。
那副吃得噴香的模樣,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撫慰人心。
王秀媛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松弛下來,臉上漾開一抹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好吃就行。”
她輕聲說著,眼里的光彩比灶膛里的火苗還要亮。
“上次你救了我,我一直就想著得正經給你做頓飯,好好謝謝你。”
“可我這也沒啥好東西,這肉還是托了你的福才分到的,說到底,我就是借花獻佛,充當了個廚子。”
李建業聞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看著王秀媛,神色認真地搖了搖頭。
“秀媛,咱們現在是兄妹,再說這種見外的話,可就生分了。”
說著,他的目光在屋子里環視了一圈。
這間屋子寒酸得可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幾乎再沒有別的像樣家具。
牆壁是光禿禿的泥牆,牆角堆著一些雜物。
整個屋子里見不到有多少食材。
李建業的視線最後落回到桌上那盆幾乎見了底的燴菜上,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而且,你這兒本來就沒什麼東西。”
“為了請我吃這頓飯,怕是把你攢了好幾天的口糧都給搭進去了吧,這對你的生活負擔也太大了。”
王秀媛的臉微微一紅,正想開口解釋說這是應該的。
李建業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繼續說道。
“我吃你這麼多,還得擔心我這個妹妹回頭沒東西吃。”
“等我回去,這兩天就再給你弄些肉和菜送過來。”
王秀媛頓時受寵若驚,連忙擺著手。
“建業哥,那哪兒成啊!”
“你可千萬別,我家里菜雖然不多,但夠吃的,我一個人,飯量也小,真的夠了。”
李建業看著她那副認真的模樣,心頭卻是一沉。
他緩緩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起來。
“飯量小,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那是病,說明你身子虛,得治。”
“人就是得好好吃飯,吃得多,吃得香,那才叫健康。”
“等會兒吃完了飯,我給你好好瞧瞧。”
這番話里沒有絲毫的輕浮,只有純粹的關心,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了王秀媛的心里。
她逃荒多年,受過白眼,也得到過幫助,可從沒有人像李建業這樣,如此鄭重其事地關心她的身體。
這種感覺,就像是漂泊已久的孤舟,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
一種久違的、家人的溫暖,在她的胸膛里彌漫開來。
鼻頭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紅。
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她趕緊低下頭,用扒飯的動作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李建業剛夾起菜,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泛紅的眼眶。
他夾著菜的動作瞬間停住。
“怎麼了?”
他的眉頭擰了起來,語氣也陡然變得嚴肅。
“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又有人欺負你了?”
王秀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慌亂地擺著手。
“沒有,沒有!”
“就是……就是剛才不小心,有菜湯濺到眼楮里了。”
李建業盯著她看了幾秒,沒有再追問下去。
“那你小心點。”
王秀媛輕輕“嗯”了一聲,心里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吃得很少,反倒是不停地往李建業的碗里夾菜。
“建業哥,你多吃點,別剩下。”
“我真的吃不下了,要是剩下了到晚上重新熱一次就不好吃了。”
她不停地催促著,生怕李建業吃不飽,又怕浪費了這難得的肉菜。
李建業沒有再推辭。
他知道,把這些飯菜都吃完才是對她這份心意最好的回應。
很快,盆里的燴菜見了底,桌上的窩窩頭也一個不剩。
王秀媛站起身,開始麻利地收拾碗筷。
瓷碗輕踫的清脆聲響,在這間安靜的小屋里回蕩。
李建業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直到她將一切都收拾妥當,擦干淨手再次走回來。
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秀媛,過來坐。”
“手伸出來。”
王秀媛一愣。
她有些沒明白李建業到底想干什麼。
可看著他那雙深邃又認真的眼楮,她還是下意識地照做了。
她重新在李建業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心跳得有些快,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王秀媛看著李建業伸出手,越過那張不大的方桌,向著自己的手而來。
他的手掌寬大,指節分明,很有力量感。
王秀媛眼睜睜看著李建業的手快要挨上自己的手,呼吸都停滯了一瞬,心里既緊張,又隱隱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她以為李建業這是想摸她手……
下一秒,李建業溫熱的手指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握法。
他只是將她那只略顯縴瘦、膚色白皙的手腕輕輕掰正,讓手心朝上。
隨即,李建業的食指與中指便準確無誤地搭了上去。
正落在她手腕內側,那處皮膚下,脈搏跳動得最清晰的地方。
王秀媛整個人都怔住了。
預想中的場景完全沒有發生。
一股熱氣猛地竄上她的臉頰,燒得她耳根都有些發燙。
原來建業哥是要給她把脈啊。
虧她剛才還以為……
王秀媛的臉頰更紅了,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去看李建業的眼楮。
她用細若蚊蚋的聲音,柔聲問道。
“建業哥,你這是干啥?”
“你……還會把脈?”
她猛地想起來,剛才在飯桌上,李建業就說她飯量小是病,得治,還說吃完飯要給她瞧瞧。
難道,建業哥真的懂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