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馬哈木重重一拍脫歡的肩膀，眼中燃燒著野心的火焰，“阿魯台這條毒蛇，還有那笑里藏刀的帖木兒皇子，想拿我瓦剌當墊腳石？做夢！讓他們和明狗去拼命吧！我們走！”
“去更北邊！那里水草豐美，部族松散！等我們積蓄夠了力量，馴服了新的部落，養肥了戰馬，練好了兒郎…哼！這南邊的肥美草原，遲早還是我們瓦剌的囊中之物！到時候，再跟他們算總賬！”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梟雄的冷酷與遠見。
哈拉少部營地。
哈拉六坐在自己的大帳內，眉頭緊鎖，面前的馬奶酒一口未動。
抽簽的結果印證了他的猜測，阿魯台和皮兒•馬黑麻果然勾結在一起，首要目標就是瓦剌。
但這背後，僅僅是為了削弱瓦剌嗎？還是說，他們之間達成了更深的協議？比如…戰後瓜分草原？
甚至…針對明軍的某種陰謀？皮兒•馬黑麻那溫和笑容下的陰冷眼神，阿魯台那毒蛇般的滑膩，都讓他感到深深的擔憂。
“殿下…” 哈拉六憂心忡忡，“草原聯軍的內部並非鐵板一塊，阿魯台與帖木兒皇子暗中勾結，欲借明軍之手鏟除瓦剌。這雖然對聯軍實力有損，但瓦剌若真被重創甚至覆滅，阿魯台在草原的勢力將一家獨大，且與帖木兒關系更密，對殿下的大計恐怕是更大的隱患！而且…他們之間，必然還有更深的交易！我必須弄清楚！”
情報！關鍵的情報！他需要知道阿魯台和馬黑麻私下到底在謀劃什麼！
帖木兒汗國後續兵力有多少？
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可能對太子殿下的整體戰略產生重大影響！
不能再等了！哈拉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帳角一個不起眼的皮箱旁，迅速打開。
里面是一套緊身的、用深灰色粗麻和鞣制過的薄羊皮縫制的夜行衣，以及幾樣小巧的工具︰
一把淬過毒、啞光的精鋼匕首，一捆堅韌的牛筋索，一小包用于干擾犬只嗅覺的刺激性粉末，還有一塊蒙面的黑巾。
他動作麻利地褪下首領的華麗皮袍，換上這身毫不起眼的裝束。
深灰色的衣物在昏暗的帳篷里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他將匕首插在靴筒內側，牛筋索和藥粉塞進腰間特制的暗袋，最後用黑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的眼楮。
哈拉六深吸一口氣，如同融入暗影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掀開大帳後方一處早已留好縫隙的氈簾。
外面，寒風呼嘯，月色被濃厚的雲層遮蔽，草原的夜晚漆黑如墨，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護。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無邊的夜色之中，目標直指——韃靼部核心營區和帖木兒皇子那戒備森嚴的金頂大帳！
他要親自去听听，這些心懷鬼胎的豺狼，在暗夜里會吐出怎樣的毒信！
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過草原，卷起枯草與沙塵，發出嗚嗚的悲鳴。
濃厚的烏雲徹底遮蔽了月光星辰，天地間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哈拉六如同最精悍的草原沙狐，緊貼著冰冷堅硬的地面匍匐前進，深灰色的夜行衣讓他完美地融入了這片荒蕪的夜色。
他依靠著對營盤布局的深刻記憶和敏銳的听覺，避開了一隊隊打著哈欠、舉著火把巡邏的聯軍哨兵。韃靼部與帖木兒汗國營區交界處的守衛尤為森嚴，但哈拉六耐心地等待，利用風聲和巡邏隊換崗時那短暫的空隙，如同鬼影般悄無聲息地穿過了最後一道警戒線，潛行到了那頂在黑暗中依舊隱約可見、象征著尊貴與權力的巨大金頂大帳附近。
他選擇了一處背風且陰影最濃的角落，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岩石般緊緊貼住冰冷的帳篷皮氈。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但他渾不在意。
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極其緩慢地吐出，努力將心跳和呼吸壓到最低，幾乎與呼嘯的風聲融為一體。
帳篷內透出的微弱火光和模糊的人聲，是他唯一的目標。
就在他剛剛調整好狀態，將耳朵盡可能貼近皮氈接縫處時，一陣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哈拉六瞬間屏住呼吸，身體繃緊。借著帳內透出的微光，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兩名心腹親衛，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金頂大帳的門口——正是阿魯台！
守衛在門口的帖木兒汗國親衛顯然早已得到吩咐，沒有盤問，只是微微躬身行禮，便掀開了厚重的帳簾。
阿魯台低聲對身後親衛吩咐了一句，讓他們留在門外，自己則一矮身，敏捷地鑽了進去。
哈拉六心中猛地一跳！機會來了！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听覺上。
帳內先是傳來一陣模糊的寒暄，馬黑麻那溫和依舊、此刻卻帶著一絲慵懶的聲音響起︰“阿魯台首領深夜到訪，可是對明日的進軍有了新的高見？” 用的是帶著波斯口音的蒙古語。
阿魯台那滑膩的聲音立刻帶著諂媚的笑意響起︰
“皇子殿下說笑了。在您面前，我哪敢稱什麼高見？只是想著明日瓦剌的勇士們就要為長生天、為聯軍奮勇殺敵了，特意來向殿下再表表忠心，順便…再聆听一下殿下的教誨。”
馬黑麻似乎輕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阿魯台首領的忠心，本皇子自然知曉。待此間事了，父汗定不會虧待于你。河套豐美的草場，甚至更南邊…靠近長城的一些水草豐美之地，未必不能成為韃靼部新的牧場。”
阿魯台的聲音明顯透出壓抑不住的貪婪和興奮︰“多謝殿下！多謝大汗恩典！阿魯台和韃靼部上下，願為大汗和殿下效死！”
“效死倒不必。” 馬黑麻的聲音忽然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好好活著，替我們看好這北邊的門戶才是正理。父汗在金帳汗國那邊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了。那些頑固的欽察人，蹦 不了多久了。”
帳外的哈拉六，瞳孔驟然收縮！心髒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金帳汗國？！
帖木兒汗國竟然還在西線與金帳汗國開戰？！
而且…听馬黑麻的口氣，金帳汗國似乎快撐不住了？！
皮兒•馬黑麻的聲音繼續傳來，如同毒蛇吐信︰
“最多還有一年！”
“一旦西線平定，父汗便可騰出手來，將主力精銳盡數調往東方！屆時，金帳汗國殘余的財富、戰士、工匠，都將成為我們東征的助力！這孱弱的大明…呵呵。”
他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才是我們帖木兒汗國真正的目標！阿魯台首領，到那時，你便是我們帖木兒汗國在漠北最忠實、最強大的盟友！整個大明北部草原，都將是你韃靼部的牧場！長城…或許也未必是你部馬蹄的終點！”
哈拉六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帖木兒汗國的野心，竟然龐大至此！
挑釁大明，聯絡草原殘部，竟然只是他們宏大戰略的第一步！
真正的目標是徹底征服大明！而阿魯台這條毒蛇，竟然甘心做帖木兒人的鷹犬，出賣整個草原乃至整個北方的利益！
這情報…太重要了！必須立刻、馬上傳遞給太子殿下！大明面臨的威脅，遠比預想的要巨大且急迫！金帳汗國的戰事一旦結束，帖木兒主力東調，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