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黑暗如洶涌的潮水般向夏知瑤撲面而來，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吞沒其中。
他沒有開燈。
家里異常昏暗，只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亮，是他的手機屏幕的亮光。
在這片黑暗之中，唯一的亮光處，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個人影，他頹坐在一處。
夏知瑤的心跳陡然加速，緊緊地盯著那個模糊的身影，心尖顫了一下。
是她的阿硯。
小姑娘深吸一口氣，顫抖著伸出手，打開了手電筒，她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輕聲呼喚道，“阿硯……”
那個身影卻沒有絲毫動靜，就像完全沒有听到她的聲音一樣。
夏知瑤的心中有些不安，她再次提高了音量，試探性地說︰
“阿硯，是我，你的夏小瑤啊。”
這一次，那個身影終于有了反應。
他的聲音低沉而模糊，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
輕得如同呢喃，又像一個易碎的泡泡，仿佛只要輕輕一戳，就會立刻破裂，“夏小瑤，我在。”
他說，“我一直在。”
夏知瑤，我在等你。
夏知瑤眨了眨眼，讓眼楮慢慢適應這片黑暗。
過了一小會兒，她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很快就找到了客廳里燈的開關。
她伸出手，手指即將踫到開關的瞬間，她突然停住了，柔聲問道︰“阿硯寶寶，我可以打開燈嗎？”
客廳里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整個空間都顯得異常安靜。
過了很久，那個原本一動不動的人影終于再次動了一下，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傳來，“可以的。”
他的嗓音帶著顫動，在害怕
夏知瑤心尖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開關。
“啪嗒”一聲，客廳里瞬間亮堂了起來。
夏知瑤的目光立刻投向那道身影，然而，當她看清眼前的人時，卻不由得被嚇了一大跳。
這……這真的是她的阿硯嗎？
她該如何描述眼前這一幕呢？
她的少年，此刻正背靠著沙發，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撐一般，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一團。
雙腿彎曲著，雙臂緊緊地繞過膝蓋，手指也緊緊地交織在一起，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來穩住自己。
他的臉完全埋在了膝蓋里，只能看到那一頭亂如雞窩的頭發。
那團蜷縮的身體里，時不時地傳出低低的哽咽聲和悶哼聲，那聲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正在極力克制著內心的情緒，不讓它們爆發出來。
而在他身旁的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拆開的長煙盒。
每一個煙盒都被拆開了，里面的煙也都被他拿了出來，隨意地散落在地上。
打火機就靜靜地躺在他的身側，仿佛在等待著他去點燃那些香煙。
然而，周硯陽沒有一支煙被點燃。
還有.......
被他小心翼翼的珍重保護著的，是她送的，那一個拼接好小籃球吊扣也已經被他拆開——
那張她寫下的紙條被他拿出來。
【阿硯，恭喜我吧，暗戀成真哦~我好厲害的。】
這是她寫在紙條上的字。
那張紙條獨立于那些煙盒，被他放在放在茶幾上。
好亂，一團糟。
她的阿硯也很脆弱。
夏知瑤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快步向他走去，聲音放得極低。
輕柔得仿佛能掐出水來，就像對待一個三歲的小寶寶一樣，輕聲細語地哄道︰“阿硯寶寶……”
他又動了動，“夏小瑤，我在.......”
後面沒在有聲音了。
她叫他，他就應。
他一直理她。
但男生始終將臉埋在膝蓋上，沒有抬頭看小姑娘。
要是平時小姑娘這般叫他，周硯陽的魂都會飄到天上。
他會馬上回女孩一個笑意盈盈的笑容，快步來到身邊，勾著女孩的手指。
然後親昵的貼上她，唇馬上貼上她的耳垂，低笑，勾引般的蠱惑的聲音，他會說——
“寶寶，又對我撒嬌啊，嘖，吃定了我唄。”
然而，他這次沒有這般，只是動了動給她回應。
不能抬頭，好丑。
她會不喜歡的。
周硯陽一直記得，小姑娘喜歡他的臉，老是對著他這張臉發呆，她說，“阿硯，你又勾引我！”
小姑娘說過，阿硯，你這麼帥，以後我們生個女兒吧，肯定很美，都說女兒隨爸。
他記得她喜歡他的臉，所以他有認真的在保養他的臉。
夏知瑤其實有些無措的。
這是第一次，她的阿硯，她叫他的時候沒有對她笑。
小姑娘眨了眨眼，走過去，蹲下來，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聲音像滋潤萬物的春風細雨般溫柔，“阿硯......我來了哦~”
“你抬頭看看我，嗯？”
周硯陽當然沒抬頭，腦子的想法飛速的遛過，告訴他不能抬頭，她會嫌棄的。
“不可以。”
他拒絕。
夏知瑤親昵的揉了揉他的頭，笑問，“為什麼啊？”
想要將悶悶的氣氛打破，調侃了一下，“難道是阿硯不喜歡我了？”
周硯陽急了，馬上回答，“不是，我只喜歡夏知瑤的。”
他依舊沒有抬頭，頓了一下，回答她上面的問題，“我丑。”
他說，我丑，不想抬頭，怕你不喜歡。
夏知瑤有些無奈，但她最有耐心，像個引導型戀人一樣，一步一步的引導著他︰
“可是，阿硯，你的夏小瑤最喜歡你了，你知道的啊。”
她說，阿硯，要自信一點。
她揉著他的頭發，像是撫摸般小貓一樣安慰著他，溫聲說，“阿硯，抬起頭來對我笑一下唄。”
“.......”
過了好久，周硯陽才慢慢的抬起頭來，對著做喜歡的人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很丑吧？”
他問。
夏知瑤看到他這副模樣的時候怔了一下，心髒不由她控制，緊縮了一下。
顫到發疼。
她又何曾見過她的阿硯個樣子？或者更準確的說，周硯陽什麼時候有過這個樣子。
二十幾歲的少年正當青春，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肆意飛揚，像周硯陽這般的天之驕子，更是個太陽般，耀眼的灼人。
他從來沒有像這般狼狽，又是這般的無力。
現在，他這張臉，被他的眼淚浸過，眼眶也還在蓄著眼淚，那些細細的血絲已經佔滿了他的眼楮。
他太脆弱了，一踫就碎。
小姑娘伸手，撫上他的臉，替他擦去眼淚，看著他的眼楮，女孩明晃晃的闖入他漆黑深邃的眸中，很軟的聲音，“不丑的。”
她說，“我的阿硯好帥啊。”
周硯陽又哭了。
夏小瑤，請允許我今天脆弱一點，我太疼了。
我保證，就一會兒。
夏知瑤已經紅了眼眶，女孩的手撫著他的臉，摸摸，勾勒著他的輪廓。
沒過一會兒，真誠的用自己的額頭抵上少年的額頭，“阿硯寶寶，我們不哭啊。”
“不哭。”
可是，周硯陽早到傷心處，喜歡的女孩又在身邊，他怎麼能不哭。
人在發現自己被偏愛時會變成小孩，幼稚，愛撒嬌，她會寵著他的，有恃無恐就是這般。
眼淚像是堤水一般泄出，“夏小瑤，我好疼，好疼。”
他說，“疼的我想哭。”
夏知瑤沒出聲，她的雙手環繞過周硯陽，將男生抱進懷里，慢慢的，溫柔的拍著他的後背。
又過了一會兒，男生近乎沙啞到不能說話的聲音再次從他的喉嚨間擠出來，他問——
“夏小瑤，我是不是很失敗。”
“沒有。”這是女孩下意識的回答，“我的阿硯最好了。”
“可是.......”
他頓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哽咽的出聲，“我都沒有發現你喜歡我。”
“寶寶，對不起。”
“阿硯，沒有關系的。”夏知瑤輕笑了一聲，手捧著少年的臉，唇貼上去，將男生的眼淚舔去，“阿硯，我自願的啊。”
暗戀你，我是自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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