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炊事班後,龍小五領著周圓福回到他們曾經的宿舍樓。
剛推開宿舍門,里面正閑聊打屁的趙晨鋒、李林等幾個老戰友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龍小五身後的高大身影上。
“臥槽?!這……這是小胖?!”
趙晨鋒第一個跳起來,眼楮瞪得溜圓,圍著周圓福轉了一圈,難以置信地捏了捏他硬邦邦的胳膊。
“你小子吃啥了?軍校的飼料這麼頂嗎?這身板,這肌肉塊子!以前那個軟乎乎的小胖呢?”
李林也湊上前,笑著給了周圓福胸口一拳,感受到那堅實的觸感,嘖嘖稱奇。
“好家伙!真是脫胎換骨了啊!這哪是去上學,分明是去進化了!現在這模樣,走出去說是龍焱的尖兵,絕對沒人懷疑!”
周圓福被老兄弟們圍在中間,听著他們熟悉的調侃和毫不掩飾的驚嘆,憨厚地撓了撓板寸頭,嘿嘿直笑。
“鋒哥,林哥,別笑話我了。在軍校不加倍練不行啊,就怕回來跟不上你們的腳步,給五哥和咱們龍焱丟人。”
“丟什麼人!現在這形象,簡直是給咱龍焱長臉!”另一個戰友摟住他的肩膀。
“快說說,軍校里有沒有漂亮女學員?有沒有看對眼的?”
“去去去,瞎打听啥!”趙晨鋒把人扒拉開,拉著周圓福坐下。
“別听他的,快跟哥們說說,這一年多咋過的?吃了不少苦吧?”
宿舍里頓時熱鬧起來,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歡聲笑語。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著軍校的生活,周圓福也興致勃勃地分享著趣事和訓練經歷,眼神明亮,言語間充滿了對歸隊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期待。
龍小五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兄弟之情在小小的宿舍里溫暖地流淌。
•••••••
深夜十二點,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已沉入夢鄉。
皎潔的月光灑在龍焱基地,為其披上一層靜謐的銀紗。
炊事班的宿舍門被輕輕推開,老魏班長穿著整齊的常服,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他沒有立刻走向營門,而是拐了個彎,走進了隔壁他待了無數個日夜的廚房。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潔淨的灶台、整齊懸掛的廚具上,泛著清冷而柔和的光澤。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晚餐時飯菜的余香和煙火氣。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貪婪地掃過這里的每一個角落,仿佛要將這一切吸入肺腑,刻進骨髓。
他伸出那只僅剩的、布滿滄桑和老繭的手,動作輕柔地、一遍遍地撫摸過冰涼的灶台、光滑的案板、擺放整齊的廚具……
每一處地方,他都撫摸得極其仔細,仿佛要將它們的觸感、它們的位置,都深深地烙印在記憶里。
他的指尖劃過每一樣物品,都帶著無盡的留戀和不舍。
這里的一磚一瓦,一勺一釜,都傾注了他後半生的心血與熱情。
明天,他就要永遠離開這里了,這個比他家鄉待的時間還長、傾注了所有情感的地方,此生恐怕再難回來。
舍得嗎?
當然不舍得,這可是他的第二個家啊。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熟悉的氣息永遠留住,然後毅然轉身,踱步來到空曠無人的訓練場。
夜色下的訓練場顯得格外遼闊而肅穆。
他慢慢地走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無比熟悉。
他走過戰術訓練場,仿佛還能听到往日模擬對抗時的槍聲與指令聲。
他走過格斗訓練場,耳邊似乎回響起肌肉踫撞的悶響與充滿血性的吶喊。
等他走到射擊場地的時候,腳步驟然停了下來。
夜風吹過,靶場空曠寂寥。
他望著遠處模糊的靶標輪廓,獨臂下意識地微微抬起,虛空做了一個據槍瞄準的動作。
眼神在那一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歲月。
硝煙的味道、後坐力的沖擊、子彈命中靶心的快感……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他曾是龍焱最出色的突擊手之一,槍法如神,永遠沖鋒在第一線。
可就是為了從敵人瘋狂的火力下搶回身受重傷的戰友,他永遠失去了右臂。
他很想再提起槍打最後一次靶子,可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那份馳騁沙場、與戰友並肩、扣動扳機的灼熱和快意,再也……回不來了。
空蕩蕩的右袖管在夜風中輕輕晃動,訴說著無聲的遺憾與犧牲。
他就這樣慢慢地走著,走過布滿泥濘與障礙的越野場,那里曾灑下他無數拼搏的汗水;走過攀登樓,走過障礙場……
龍焱的每一寸土地,都深深地刻印著他的青春、他的熱血、他的奉獻、他的犧牲。
他在這里度過了大半輩子,從青澀新兵到鐵血戰士,再到因傷退居二線的炊事兵。
這里早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比故鄉更親的第二個家。
身份轉變,但他從未氣餒,更無半分抱怨。
在他看來,無論是持槍殺敵還是掌勺做飯,都是為這支英雄的部隊做貢獻,每一個崗位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價值。
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就要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他用一條獨臂,撐起了炊事班的天空,用美味的飯菜、樂觀的精神和父兄般的關懷,滋養著一代又一代的龍焱士兵,默默守護著這支隊伍的根基。
走遍了基地的每一個角落,將最後的記憶深深珍藏心底,老魏回到了寂靜的宿舍。
他從床頭拿出那套折疊得整整齊齊、洗得有些發白但燙得筆挺的舊軍裝,小心翼翼地攤開在床上。
輕柔地、一遍遍地撫過肩章、領花、胸前的資歷章和姓名牌……
每一處磨損、每一道褶皺,都仿佛記錄著他一生的榮耀、信仰與走過的崢嶸歲月。
這身軍裝,他穿了大半輩子,早已與他血肉相連,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真到了要徹底脫下的這一刻,那股撕心裂肺的不舍才排山倒海般地涌來,幾乎讓他這個鐵打的漢子難以自持,眼眶陣陣發熱。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極其仔細地、緩慢地將軍裝重新疊好,莊重地放進行李箱的最底層,仿佛在進行一個沉重的儀式。
做完這一切,他才默默地去洗漱間沖了一個澡,水流沖刷著身體。
仿佛要洗去一身塵埃與疲憊,以最整潔、最精神的姿態告別這片摯愛的土地。
然後,他躺上床,強迫自己閉上眼楮,卻久久無法入眠。
過往的歲月如電影般在腦海中反復播放,一夜無話,唯有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