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水寄薇的丈夫再遲鈍,這會兒也該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來了。
更別說水寄薇自打進了大長公主府上,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起先他還以為自己妻子是膽子小緊張的緣故,一直努力護著她。
這會兒反應過來,這哪里是膽小,分明是心虛!
這壞丫頭,膽子大的很,都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只是眼瞧著為了讓他看個大夫,小妻子費勁了心思,甚至還請動了大長公主,這位如今京都人人皆知的“真佛”幫忙,又讓皇帝陛下親自賜下給大長公主問診的大夫給自己看診。
夏永元氣惱妻子不夠信任自己之余,也暗自懊惱,怕是在自己瞧不見的地方,妻子當真受了諸多委屈,才會惹來那位據說性子最是急公好義的康平郡主出手。
夏永元不傻,當初水寄薇跟在林嵐玉和林黛玉身邊進宮讀書,他也曾和水寄薇的兄長水志軒一樣,憂心忡忡,唯恐她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欺負了去。
只是那個時候,兩人再加上水鳴遠,三個少年都忙著讀書學習,又跟水寄薇根本不在一個學堂,想幫她也幫不上忙,只能由大人們做主,將她送到了那位據說性子有些霸道的郡主身邊。
卻不曾想,這位郡主對外雖有些不大好的名聲,但對內卻是極好的人,不僅很快接納了自己的妻子,三人更是多年以來感情都極好。
甚至在離京之前,這位郡主還給自家妻子親自挑選了另一位貴女成為了摯友,讓她不至于再次重回少年時候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境況。
是因為當初北靜王府搬家匆忙,林嵐玉這幾年又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四處游走,“居無定所”,兩人的聯系才少了許多。
可這位郡主對自家妻子的影響力,夏永元卻也從來都沒有小瞧過。
更別說自打林嵐玉歸京,這些日子,水寄薇往外跑的頻率,比得上從前一年加起來都要高。
夏永元私底下,未嘗不是有些吃醋的。
偏奈何不管是家里長輩,還是四鄰街坊,瞧著都只有稱贊羨慕的,夏永元自己白日里又要讀書,總不好拘束著小妻子不讓她出門,也只得將這點兒醋意壓下來。
可內心深處,未嘗沒有生出幾分攀比之心來的。
誰曾想,他這點兒自覺有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心思,還沒來得及發酵,就有了今日這遭。
夏永元只覺得自己似是被這位郡主隔空扇了一巴掌。
不疼,但讓一直自覺自己這個丈夫做的還算成功的夏永元,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心中更是懊惱不已。
可惡,被比下去了啊!
夏永元臉上的微表情,一旁多少覺得自己今日這行為有些不太厚道,擔心夫君生氣的水寄薇沒注意到,坐在夏永元對面的武學農卻是看了個分明。
但眼前的男人只是暗自懊惱,卻並沒有什麼惱羞成怒的情緒,更不曾遷怒自己的妻子,又讓武神醫對其觀感好了不少。
又兼給對方檢查過身體後,確定夏永元雖說體質有些弱,甚至比不得常年跟在林嵐玉身邊,明里暗里被林嵐玉投喂好幾年的水寄薇。
但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太大的不妥,也跟水寄薇一樣,只需要調養一段時間,說不得緣分到了,孩子自然也就來了。
他對夏永元的態度也還算不錯。
不過武神醫卻是個促狹的,他只答應了林嵐玉,給水寄薇的藥做成藥丸子,但夏永元這邊的,林嵐玉今日都沒跟來,自然也不可能發言。
武神醫便毫不猶豫的給夏永元抓了藥,又開了方子,叮囑清楚怎麼煎藥後,便將人打發了。
要不是擔心夏永元到外頭抓的藥,藥效不夠,回頭再敗壞了他的名聲,武神醫表示,他能給開個方子就不錯了!
被這位明顯脾氣不怎麼好的大夫就這樣干脆利落的請出門去,小夫妻兩個相識一眼,又低頭看看各自手上的東西。
夏永元看了一眼水寄薇手上小匣子里面的藥丸,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藥包,有一瞬間真的是,要被氣笑了。
但他也知道這位大夫既然能被皇家看重,自然是有真本事的。
至于這區別對待,十有八九是來自那位康平郡主的遠程報復,報復他沒有照顧好自家妻子,讓妻子受了流言蜚語的委屈。
是而雖說有點無語,但夏永元還是十分誠懇的道了謝,又表明自己稍後會讓人奉上診金,才帶著水寄薇拜別大長公主離開。
至于小夫妻兩個離開後,大長公主听聞了武神醫的所作所為,是怎麼在一旁樂呵呵看熱鬧的,兩人就暫不知曉了。
夏母是在兩人回到家中後,才知曉今日大長公主不僅親自見了兩人,還“好心”的讓自己府上那位皇上親自賜下的大夫給他們小夫妻兩個問了診。
並見到了夏永元身後小廝手里,那一捆藥包。
至于水寄薇的那一個裝了藥丸的小匣子,早就被小夫妻兩個藏了起來,自然不會讓長輩的看見。
這一點上,夏永元一向都十分有分寸。
得知大長公主乃是受了林嵐玉的請求,讓那位皇帝賜給大長公主的大夫給小夫妻兩個診脈,夏母驚喜之余,又難免多問一番。
結果得知兒媳婦身體康健,自己兒子卻因著常年讀書,疏于鍛煉的緣故,身體底子有些弱,被那位大夫開了藥,夏母的臉色多少有些不太好看。
但她也只是郁悶了一會兒,就將夏永元的藥接了過去。
“娘?這藥我們自己煎就行……”水寄薇到底心虛,雖說先前已經跟夏永元兩人商量好了怎麼應對長輩,甚至夏永元已經一口咬定水寄薇身體健康的很。
但這會兒,瞧見夏母直接將夏永元手上的藥包接了過去,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怎麼,不放心為娘?”夏母心里不大痛快,說出來的話,便多少有些生硬。
夏永元卻笑著解釋。
“那倒不是。
雖說這位神醫之所以親自給兒子拿藥,是因為這里面有幾味藥材乃是其親自進山采摘的珍貴藥材,外頭藥鋪里根本見不到的。
若非因著其與康平郡主那位養父有交情,輕易也不會舍得給兒子用。但這藥材不僅珍貴,煎藥的時候也十分復雜,與尋常多有不同,薇薇先前可是仔細認真的學了一路,才將流程記下來。
這不是怕您親自來熬藥,再累著了您嘛!”
听到夏永元這樣說,夏母這才注意到,水寄薇手上還拿著兩張紙,上面寫了一串的“醫囑”。
夏母自己是不大識字的,自然不可能看清楚武神醫給的這紙上具體都寫的什麼。
還以為真的都是熬藥流程,不由皺眉。
但她還是堅持,這藥不能在小夫妻倆自己的院子里熬。
“既然是這樣,從今日起,薇薇到我的院子里來熬藥,正好你們夫妻兩個這段時間,晚飯就跟我們一起用吧!”
頓了頓,夏母又補上一句。“記住,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最近身體有些不適,才找大夫抓了些藥來。
薇薇孝順,才要日日親自為我熬藥的,知道了嗎?”
總之,她的兒子日後是要科舉入仕的人,名聲必須清清白白的,絕對不能被外頭那些人傳一些有的沒的的八卦。
夏永元心頭有些不大舒服,但面對自己的親娘,還是笑著打圓場。
“娘,真的沒那麼嚴重,就只是瞧著兒子身子骨不夠壯實,才給兒子開的補身體的藥。
且那位神醫說了,這藥我也只需要喝最多一個月,調養一下也就夠了。
至于子嗣之事,我們兩人身體都健康的很,也沒有別的什麼大礙,等緣分到了,孩子自然會有的……”
夏永元努力勸說,然而夏母顯然主意已定。
即便因此覺得前些日子讓兒媳婦承受了那麼多流言蜚語,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卻也不妨礙她對自己兒子的更加看重。
“那也不行,總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們小年輕不知道這里頭的輕重,才會覺得這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等日後見識過了那些人的厲害,再後悔,可就遲了!”
都是在這附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街坊,誰還不了解誰呢?
雖說平日里關系相處的都還不錯,也沒有什麼大的仇怨,但各家東家長西家短的那些個八卦,誰沒听過,誰又沒傳播過呢。
夏母維護兒子名聲的態度堅決,顯然十分清楚這里面的厲害。
卻愈發讓夏永元明白,先前之所以會有流言蜚語傳出,與自己母親的不作為撇不開關系。
夏永元心里難受得很,水寄薇反倒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權做安撫。
“不打緊的。即是如此,那我每日到母親院子里去便是,就是難免叨擾了母親清淨,還望母親莫要責怪……”
雖說是被父母兄長寵愛著長大的,但水寄薇一向拎得清,她母親也早就教導過她,甭管小時候夏母對自己再好,但她既然嫁了過來,便只是對方的兒媳婦。
不管是夏母還是夏父,心中更在意的,自然是人家自己的兒子。
更別說如今這個時代,婆婆能夠不磋磨兒媳婦,便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好婆婆了。
夏母只是因為自己遲遲不曾懷孕,在子嗣之事上有些執拗,平日里對水寄薇還是很不錯的,也從不干涉小夫妻兩個的私事。
甚至水寄薇時常往娘家跑,往趙婉蓉家跑,最近更是沒事就往林嵐玉那邊跑,夏母身為一個思想十分傳統的女人,也從沒說過什麼。
最多叮囑水寄薇,早些回來,莫要在外面玩的太久了。
水寄薇已經十分滿足了,並不會在這件事兒上耿耿于懷,反倒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畢竟,人心本來就是偏的嘛。
反正她身後還有她自己的父母兄長,還有她的好友們為她撐腰。
誰還比誰差了哪里去不成?
水寄薇完全不內耗,也不跟夏母糾纏,反倒讓夏永元心中愈發愧疚。
暗自慶幸林嵐玉的先見之明之余,又難免懊惱。
這下,倒是再不好意思提那點兒攀比之意了。
林嵐玉可不知道自己還差點兒被水寄薇的夫君當了假想敵。
得了水寄薇的傳信,知道她接下來這些日子,得在家里給夏永元熬藥,不能常常跑來找她玩兒了,林嵐玉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
但一旁的兩位嬤嬤很快勸住了林嵐玉。
畢竟夏母找出來的理由十分正當,水寄薇這是身為兒媳婦在“盡孝”。
且這藥既然是以“盡孝”的名義,甭管最後是給誰喝的,也甭管夏母的本意是什麼,總之這孝順的好名聲,是結結實實落在了水寄薇頭上。
還能讓水寄薇在夏永元那里多得一分愧疚憐惜……
總之一句話,這一句,水寄薇怎麼算都不虧的。
林嵐玉若是貿然摻和,反倒不美。
林嵐玉︰……
行吧!
這事兒她確實沒多少發言權,既然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的樣子,水寄薇自己顯然也樂在其中,林嵐玉也只能撇開了,任由水寄薇忙著“盡孝”去。
只是林嵐玉如今在京中的真正好友本就不多,這會兒一個忙著養胎,一個忙著盡孝,都不能時常與林嵐玉作伴。
甚至就連林嵐玉最親近的兩位長輩,大長公主跟武神醫,都沒空陪著林嵐玉消耗她日日旺盛的精力。
如今這北靜王府上,又只剩下林嵐玉自己。
林嵐玉便多少覺得無聊起來。
人嘛,一旦覺得日子無聊,且完全沒有什麼“安心在家讀書”的自控力的時候,就難免蠢蠢欲動的想要搞事情。
尤其是在偌大京都,長輩不少,但愣是沒有一個能輕易管到她頭上的時候。
也幸好林嵐玉不是什麼真正的驕縱紈褲的性子,雖說在北靜王府上坐不住,也就是在京都四處瞎溜達,不至于到處惹是生非。
若是不然,也夠遠在北疆的水溶頭疼的。
但林嵐玉自己不惹事兒,也不惦記著招惹任何人,自己帶著人在京都做個街溜子,每日里也開心的很,卻不代表沒有人會惦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