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第二天來尋林嵐玉的時候,林嵐玉也沒藏著掖著,將衛文清手上的情報以及他因此產生的分析悉數告知。
這並不能完全掃去薛寶釵對王子騰的憂心,但至少能夠讓她稍稍安心幾分。
知曉王子騰如今只是被人給盯上了。
雖說這種半是拉攏半是警告的方式,听起來確實比較“小眾”,但正如衛文清所說,王子騰昔年所作的那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並不至于讓皇帝在這個時候清算他,那些人想要的也並非是王子騰被清算。
畢竟若是王子騰被拉下去,下一個上來的人,可沒有王子騰這麼好拉攏。
而且將王子騰拉下馬,他們也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是而如今只要王子騰能拖住,不輕易倒向任何一方勢力,至少在皇帝還活著的時候,王子騰都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至于若是皇帝自己都自顧不暇,亦或者是有人狗急跳牆,對王仁下手,以此作為要挾?
那就要看王仁這個王家唯一的男丁在王子騰夫妻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了。
听到林嵐玉這話,薛寶釵臉上的表情頗有幾分微妙,甚至有幾分欲言又止。
但見林嵐玉只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似是對王家的事情毫無興趣,又似對王仁的真實情況一清二楚,是而才特意有此一言。
薛寶釵沉默半晌,想了想不過一夜時間,林嵐玉便能弄清楚這許多事情,足以見得她對京中許多事情的消息渠道,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王子騰對王仁的真實態度雖說知曉的人不多,但林嵐玉未嘗就真的猜不出來。
她想了半天,還是試探性的開口。
“那若是我二舅舅堅持不願意受要挾呢?”
“哦,那你那位表哥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林嵐玉聳聳肩。“說不定你二舅舅另有打算呢?”
畢竟王子騰也不是多清白的人。
這話林嵐玉沒說出來,但她相信薛寶釵听懂了。
“而且,能夠將你們全都送出京,足以見得你這二舅還是有幾分慈父心腸的。
雖說王仁並非你二舅親生,到底也寵愛了這麼多年……”
說到這里,林嵐玉想到王仁的年齡,話音一轉,“我記得他比你年紀還大一些吧?成親了麼?”
薛寶釵點頭。“表兄昔年在老家便已定下親事,膝下有一子一女……”
只不過,兒子是庶子,女兒倒是嫡出。
但因著當初王仁的父親只是鄉紳之流,即便有王子騰這個在京中做大官的叔父在,王仁當初定下的原配家境也算不得極好,只能說在金陵算得上與當時的王家門當戶對的體面人家。
可王仁自己是個不成器的,偏又心氣兒極高,又兼原配只生了一個女兒,根本不得王仁看重。
王仁離開金陵進京的時候,竟是以“替夫盡孝”之名,將這一妻一妾並兩個孩子都給丟在了老家,自己一個人進京的。
彼時的王仁,究竟是不耐煩妻妾跟在身旁,妨礙他尋花問柳,逍遙快活,還是存了進京之後讓王子騰另外給他再尋一門上好的親事,拋棄老家糟糠之妻的想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自打王仁進京之後,這人是一次都沒提起過他老家的妻兒。
每日里只顧著瀟灑快活。
王子騰與王家夫人偏也不管他,只任由他在外頭胡鬧,只要不惹出大禍來,即便王子騰偶爾有出手管束的時候,也總被王家夫人護著,以至于不了了之。
時至今日,不說別人,怕是王仁自己都已經忘記自己老家還有妻妾兒女了吧。
林嵐玉︰……
林嵐玉沉默一會兒,笑了。
有妻有子,甭管是庶子還是嫡子,反正就算王仁死了,也不算斷了他們王家的血脈,只能怪王仁自己倒霉。
這對王子騰來說,足夠了。
不過這話林嵐玉就沒跟薛寶釵直白的說出來了,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大人公務繁忙,看顧不到也是難免的。”
而後便將話題轉到了別處。“最近店中生意如何?”
薛寶釵從京中千里迢迢帶到吉安的貨物,可不僅僅是薛家做慣了的皮毛與絲綢生意這些。
這幾年京中局勢復雜多變,時不時便有人跌落谷底,也時不時會有人借勢乘風而起。
這一起一落之間,貴人們賺足了好處,如薛寶釵這樣手上有不少“人脈”的商賈,也能從中撈上一些湯湯水水。
尤其是一些精致小巧,又沒有特殊印記,十分好出手的小玩意兒,不拘是玉石雕刻,還是象牙琥珀,珍珠瑪瑙,只要成色好,薛家的當鋪里收到後,都被薛寶釵給單獨留了下來。
當時薛寶釵是想著這些東西不佔地方又賣的上價,留著不管是日後傳家,還是有合適的時機與價格的時候再賣出去或者做送禮等它用,都是極好的選擇。
總歸是比在如今這個市場普遍價格偏低的時候賣出去,是要劃算的多的。
卻不曾想,這些東西攢著攢著,就到了薛家不得不離開京都的這天。
薛寶釵可不傻,這些東西沒有金銀佔地方,卻遠比金銀更來的值錢,尤其運作得當,賣到合適的人手上,那更是價格翻一番。
是而她離京之前,不僅沒有將這些東西出手掉,甚至將自己名下的產業出手之後,還又私底下暗中淘換了一批。
不過如今她到了吉安,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難免手上資金緊張,這些東西自然也是若能遇上合適的價格,能出手就出手的。
不過薛寶釵留了個心眼兒,這些東西沒有放在薛家名下的鋪子里出手,甚至沒有放在她自己名下,而是用的林嵐玉的鋪子和掌櫃。
左右林嵐玉來吉安之後,雖說在城中置辦的產業不多,但為了方便,也陸陸續續的讓人買了幾處鋪子。
再加上林嵐玉的富有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手上不僅有這些珍珠玉石,珊瑚瑪瑙的小件兒,便是大件兒也能拿出來不少。
不過因著平日里她用不著,又嫌放在行李中礙事費勁兒。
除了一小部分大概率可能會用到的外,大部分都被她塞空間里去了。
如今既然薛寶釵積極主動的表示,可以幫林嵐玉運營,甚至收益她也不要提成,只要林嵐玉願意幫她打掩護,讓她可以借著林嵐玉的鋪子出手一些不願意讓薛家人知曉的生意就成。
林嵐玉對此無可無不可,但誰讓她天生的就對薛蟠有惡意,且對薛家如今的家庭構造十分不滿意呢。
自然沒多少猶豫的就答應了薛寶釵。
甚至還從自己的空間里翻出來不少用不上又一直懶得刻意去處理掉的東西出來,充盈店里的庫存。
當然,鑒于吉安只是一個小地方,也沒有什麼巨能摟錢的人物存在。
亦或者說,即便以前有,但自打吉安成為林嵐玉的封地,就被水牧城暗中關注著,並不會允許有這樣的人出現。
是而林嵐玉拿出來的這些東西只能說品相不錯,款式造型也都極好,但真正頂尖的好東西,卻是沒有的。
即便是如此,這家鋪子自打正式開業以來,生意也一直不錯。
甚至根本無需刻意打出林嵐玉的名號,也很快擁有了穩定的客流量與收益。
最近恰逢過年,不少人對這些好東西的需求比之平時更是驟增,生意自然會更好一些。
薛寶釵自然將其放在第一位,拿出來向林嵐玉證明自己最近的工作成果。
林嵐玉本就是為了換個話題,但听到薛寶釵十分條理清晰的跟自己匯報店中情況,以及她如今已經初步穩定下來的客源和接下來的規劃……
林嵐玉不得不承認,薛寶釵能夠支撐起薛家的這一攤子,甚至猶有余力去搞一搞她自己的事業,雖說這背後確實有一部分來自外界的助力,但她自己的能力,也是不容小瞧的。
若當真困于後宅,倒是可惜了。
這樣想著,林嵐玉愈發堅定了她想要將薛寶釵拉入女學教師隊伍中的一員的想法。
薛寶釵不知道林嵐玉的“狼子野心”,雖說當初扛起家業,乃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已經樂在其中,甚至打定主意哪怕她日後成婚,也絕不可能放下這一攤事業,安心做一個後宅婦人。
只是從前總有重重困難阻礙,讓她不得不借著薛家的名頭,小心行事。
可如今林嵐玉讓她看到了新的機遇。
尤其這段時間下來,薛寶釵已經從各種渠道,了解到了林嵐玉與衛文清的關系,甚至兩人之間雖說已經有婚約,但不管是婚約還是兩人的日常相處,乃至是來吉安的這個決定,都是以林嵐玉為主導的。
不得不說,林嵐玉與衛文清之間的關系,尤其林嵐玉底氣十足的樣子,帶給薛寶釵震撼的同時,又讓她心中某個層一度萌芽,卻又因為世道在前,而不得不被她一次次掐滅的想法,漸漸愈發成熟起來。
只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以及一個合適的人,就能破土而出,成為現實。
兩人聊完之後,薛寶釵又很快離開,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林嵐玉卻不由擔心起自己在京中的幾位友人。
想到剛好快過年了,她讓人送往京中的書信及年禮估計也應該已經到了,不知道友人們的回信卻為何還未到,林嵐玉便喊丁香過來,讓她派人去問問。
丁香與白術她們比林黛玉的年歲還要大兩歲,雖說身為大戶人家跟前的丫鬟,即便晚幾年放出去,也多的是人家求娶,甚至若能贖身,嫁給正經人家做正妻,也是可以的。
更別說如今隨著林黛玉和林嵐玉的身份轉變,丁香她們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外頭不知道多少人動過求娶的心思。
但林黛玉那邊的情形林嵐玉不知情,丁香幾人卻是主動表示,她們幾個暫時沒有嫁人的想法,希望林嵐玉能不要將她們隨便配給什麼人。
林嵐玉自己就從來不是個什麼乖順的主兒,對丁香幾個又一貫看重,平日里她們的請求,只要不是過分的,她也極少有不答應的時候。
更別說丁香幾個都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林嵐玉的秘密的人,她們不嫁人,林嵐玉身邊就不用換人,對林嵐玉明顯更有利,別說林嵐玉,就是水溶都對此大加贊賞,甚至還大方地給了幾人承諾,即便她們一輩子不嫁人,日後北靜王府也會保她們一輩子順遂,老來安穩。
當然,這話被林嵐玉氣呼呼的堵了回去。
她又不是沒錢!
哪里就需要她哥哥幫她給丁香她們養老了?
別說丁香她們,就是後來水溶又給林嵐玉配齊的二十二名侍女,她也養得起好不好!
林嵐玉當即表示,若是丁香和驚蟄她們有了中意的人家,不拘對方是誰,只要人品能夠通過考察,她都能做主,給她們一份體面的嫁妝,讓她們風風光光出嫁。
但若是她們不樂意嫁人,想要一直留在自己身邊,那她的家底兒,至少丁香幾人和驚蟄她們幾個時常為林嵐玉辦事兒的侍女也都是知曉的,別說養她們幾個,就是再來二十四個侍女,她也養得起。
當時丁香幾人都被林嵐玉的話逗樂,但不得不承認,有了林嵐玉這番話,她們心中也多了許多底氣。
畢竟不管是林嵐玉還是水溶,都一向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她們自己手上這些年下來,也都攢了不少體己。
物質方面說起來,她們還真不擔心養老問題。就算自此離開林嵐玉身邊,她們也能贖身出去,安安穩穩做個富貴閑人。
反倒是婚嫁不得自由,才是當前更令她們心中隱隱焦慮的事兒。
畢竟,若是婚嫁自由的前提下,身為深受林嵐玉“荼毒”,清醒的見識並分析過許多後宅女子的人生的一員,丁香她們,還真的是,一點兒不恨嫁,甚至巴不得一個人自在呢!
林嵐玉︰……
深覺自己罪孽深重,但絕不悔改。
不過自此之後,對丁香幾人愈發親近幾分,倒是真的。